自序
黄帝咨岐伯作《内经》,垂《素问》、《灵枢》之篇,医法渊源,自此而始,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者也。秦汉而后,韦绝简乱,错落舛互,譬之棼丝,不可理矣。
玉楸子盛壮之年,雍正甲寅,时年三十。误服庸工毒药,幸而未死。遂抱杜钦、褚炤之痛,愤检汉后医书,恨其不通。通者,思邈真人《千金》一书而已。上溯岐黄,伏读《灵》、《素》,识其梗概,乃悟医源。至其紊乱错讹,未能正也。
乾隆甲戌,客处北都成新书八部。授门人毕子武龄,字维新,金陵人。服习年余,直与扁仓并驾。毕子既得先圣心传,复以笺注《素》、《灵》为请。其时精力衰乏,自维老矣,时年五十。谢曰不能。乙亥春初,毕子又以前言请。且谓:医尊四圣,自今日始,仲景二注已成,岐黄扁鹊之书,迄无解者,三圣之灵,未无遗恨!过此以往,来者诵法新书,心开目明,而不解先圣古义,又将恨无终穷也。
时维二月,寒消冻解,律转阳回,门柳绽金,庭兰孕玉。玉楸子客况萧蘦,旅怀索落,歌远游之章,诵闲居之赋,幽思缕起,殊非杜康所解,乃笺释《素问》,以消郁烦。十一月终书成,淆乱移正,倏绪清分,旧文按部,新义焕然。
嗟乎!仆以东海顽人,远宾上国,研田为农,管城作君,流连尺素,爱惜分阴。春雪才收,秋露忽零,星斗屡易,弦望几更。倏而陇阴促节,急景催年,冰凘长河,霜结修檐。岁凛凛以愁暮,心悢悢而哀离,夜耿耿而永怀,昼营营而遥思。此亦羁客迁人骚牢悱怨之极,概诚足悲忧不可说也。无何稿脱书清,事竣业就,遂作岐伯之高弟,黄帝之功臣。是即拥旄万里之荣,南面百城之乐也,贫而暴富,莫加于此矣。
《南史》沈攸之有言:穷达有命,不如读书。掩卷怆然,情百其慨。武夫学剑,仅敌一人,医士读书,遂宰天下。痛念先圣传经,本以起死,讵知下工学古,反以戕生。良由文义玄深,加之编写凌乱,岂其终身无灵,实乃白头不解。仆以为死生大矣,何必读书也。
乾隆二十年十一月已亥黄元御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