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医经，《灵枢》、《素问》尚矣。穷阴阳升降之玄微，悉运会转移之奥妙，参天两地，昭若日月，医籍以来，兹其太上。周秦而降，代有神良，要其立言范世，不过《难经》、《甲乙》翼经而行。若夫张长沙《伤寒论》者，犹中天之魁杓摇光，因时建道，亘万古孰能惑哉？然文深义奥，自成无己注解，近世医书崇其名、囿其习，而不疑其逞臆说，误者虽千虑一得，有与经旨暗合处，不可谓得仲景之精。今秋，余友人傅昇平案头，有陈树之注解《伤寒论》书，取而三复读之，见其论风寒原一气，营卫分浅深，非成氏风为阳邪伤卫、寒为阴邪伤营之谓。论桂枝汤为托散法，麻黄汤为发散法，大青龙为清表法，小青龙为两解表法，四逆、建中为温中托里不表之表法，非成氏风中见寒、寒中见风之谓。论传经变证之寒热，原藏腑禀赋之阴阳为变化，又非成氏传经、直中之谓。其余入理深处，洞彻玄机，眼明手巨，高出前人万万。改无己立说之失，发仲景不言之秘，本《灵》、《素》学，为圣经辅，其功岂不伟哉！且大公无我，凡先哲诸注，寸有所长，舍己从之，必录其注字，可想见胞与为怀，靡恃己长者也。婆心哉，占之良医何以加！余奉檄佐治于兹土，婴疚疾，检视方书，茫无洛涘。因叹昔贤如坡公、沈存中辈，明于医理，济世利物，我徒不能，后遇先生一匕而安。小儿屡病，每一匕安，窃异方术之精，而莫测其蕴。访诸昇平，始知先生居零之北乡，逃儒徒医者，通四子书，博览百家言，晷度《内经》者也。今读是书，实心折其学有根源，臻此超诣，洵足与天地权生息之机，为家培寿域之民。是书久登黎枣，已传寰区，余愿医家者流，沉潜玩索，宗其途辙，了彻于圣经心法，庶有以济世利物也。故加片言于编端，以勖来者。

　　同治二年岁次癸亥重阳后二日加里问衘署湖南

　　永州府参军加三级纪录三次南山张修行撰并书自序

　　汉长沙张仲景之《伤寒论》也，发《内经》不言之奥，理无不赅，法无不备，绍先圣之渊源，以待后之学者，犹之尧舜以下一仲尼，《典谟》之后二《论语》，乃医家之圣经也。斯氏不幸，西（东）汉遗文，竟至晋王叔和得以补缀彙集之，其为散亡之余可知矣。然补缀之文，附之于后，煌煌圣训，尚未陆沉。自宋林亿校正，叙入叔和序例，颠倒纲领，遂使本来面目，俨若羚羊挂角，后起诸贤，虽有检校，然各执己见，位置无常，混收横扦，坐令读者茫然，脉络难于寻绎，岂非碎剪美锦，杂以败絮，无复睹黼黻文章之华哉？夫圣经理本自然，章旨一贯，错综参伍，全神尽失。幸明方有执，大奋斧斤，删削赘瘤，圣经焕然，为之一新，然编次已经前人剪裁败坏，虽极力拨正，似犹有或未当者。仆今绝流穷源，窃取而再编次之，总求脉络贯通，不拘前人矩矱，归诸有条不紊而后已。是书词精义奥，入理至微，一字一法，着以《春秋》之笔，非浅尝者可窥其端倪也。乃宋成无己创解，以风为阳邪伤卫、寒为阴邪伤营、风寒两伤、营卫俱病立说，谓以阴阳各从其类以相并也，是以风自风寒自寒也，是以卫了卫营了营也，是以营卫风寒两分之也。仆以为风为阳而寒为阴也，必异其时为然也，风只伤卫而寒只伤营也，或各其天方可也，营卫两伤者，又何以阴阳同途而共至也耶？如曰卫了卫而营了营也，伤卫不干营犹可说也，若伤营而曰不干卫，又何以暗度卫而入其营也？如曰风自风寒自寒也，则中风用桂枝汤是也，伤寒麻黄汤而内桂枝于其中，此又何说也？不知时值严冬，寒水司气，寒随风至，风送寒来，寒也风也，二而一，一而二也。试思《太阳》一篇，首章曰名中风，次章名曰伤寒，三章曰营卫倶病，夫谓之曰名，曰营卫俱，于此可想见圣人立言之大旨，不过视邪所干何分，强名之为中风曰伤寒耳，未尝谓风阳而寒阴也。言营卫俱病者，言太阳经之气为阳而卫外，血为阴而营内，人之伤风寒者，或只伤气分，或气血皆伤之谓也，亦未谓风为阳邪伤卫，寒为阴邪伤营，风中见寒，寒中见风也。再以其方考之，用桂枝汤者为营弱证，作托散法，非以风为阳邪制也；用麻黄汤者，为卫实证，作汗散法，非以寒为阴邪制也；用大青龙汤者，为营卫俱病而夹里热者，作两解法，亦非中风见寒、伤寒见风制也。成子不悟经旨，牵强穿凿，譬以鸿飞亦冲于天，元、明诸公，沿而习之，无有勘破，我朝明哲，亦且因之以为模楷，仲景心传，沦诲不明，谓非成子作之俑乎？夫成子诠注，入首便失真谛，言之虽文，而实得则未也，后贤虽有发明，亦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耳。传称成无己深得长沙公之秘旨，仆谓成、林二子为圣经之魔障，是耶非耶，仆今据短见，改弦更张，洗六百余年之霾翳，仲景心法或者复旦。二子如可作也，仆欲起而问之，真将何词以对？然则仆岂好为僭妄哉？盖以不合至道之要以惑圣教，足以乱经，恐世主学泯矣，抑亦当仁之不敢让耳。故不得为二子讳，后作者起，知我罪我姑听之，仆亦不遑遐计也。

　　咸丰九年己未九□零陵陈德懋树之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