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叔说  让中医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宋锋与世长辞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张翰无法从悲痛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终于明白宋锋把他留在针灸堂的真正意图,毫无别心,就是想教他针术。也终于明白这些日子宋锋全力以赴、万劳不辞地教他针术是因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想想以前还对师父把自己留下有所怨言,真是辜负了师父一番苦心。而现在黄土一抔,阴阳两隔,师父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相报了。从今往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志学好宋锋传给他的针术,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矢志不渝。只有这样才无愧于师父的在天之灵,无愧于天地良心。

接连数日的萎靡不振、饭不思,张翰原本饱满的脸庞凹陷了下去,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孙思邈怜其痛失恩师,这几日也没教他什么,不忍他日渐憔悴下去,从怀里掏出几颗神秘药丸塞给他,让他每日服用一丸,以助身体安康。

这一幕又被韦桓看了去,妒忌之火快要从眼睛里喷射出来。

“师父,那是什么药丸?可否赐一颗给徒儿?”

韦桓再也把持不住躁动不安的心,厚着脸皮向孙思邈要了起来。

孙思邈道:“是药三分毒。你年轻力壮,五脏气血充沛,并无失之偏颇,服用无益。再说了,为师仅有的几颗都给了张翰。如需要,还得耐心等待为师下次炮制。”

张翰道:“要不,徒儿分给二哥一丸?”

孙思邈摆手道:“张翰,你这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快快收起药丸,留着自己用吧。”

孙思邈说完就走了。

韦桓气得嘴角高翘,被嫉妒之火冲昏了头,愤愤地想,我看是故意不想给我!要不,给了大哥,给了三弟,为何就是不给我?这未免太过偏心了。韦桓一声不吭地走开了,来到医馆的门口,坐在门槛上生闷气。

柳志远像跟屁虫似的贴了过来:“怎么了?有烦心事?”

韦桓不理他。

柳志远又道:“有烦心事不如去花满楼喝一杯。”

韦桓道:“医馆正忙着呢!你除了喝你还能做什么?怎么没把你喝死?”

面对韦桓的发作,柳志远一点也不气恼。凡成大事者必先忍气吐声,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算什么。于是柳志远又满脸堆笑道:“师父也不教你医术,也不让你给病患看诊,你坐在这里也无所事事。与其在这烦闷浪费大好光阴,不如一醉方休来得爽快。走吧,别磨蹭了!”

一听柳志远这话,韦桓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不给我药丸也就罢了,医术也不教我,整日与大哥形影不离,有说有笑。病舍里的有些病患我也能医,师父就是不让我去医,就只让大哥治,还让我给大哥当下手。殊不知,我行医的时候,他对医术还一窍不通呢。真不明白师父到底怎么了?口口声声说要对病患一视同仁,而他自己对待徒儿却这般偏心。这不是口是心非吗?

在柳志远的反复怂恿之下,在满腹怨气的促使下,韦桓跟着柳志远来到花满楼。

韦桓心眼小如针尖,委实不是孙思邈偏心孟诜,而是韦桓心高手低,孙思邈每每教诲,他都说自己知道了。让他去干一些煎药采药之事,他又不屑一顾,说这些粗活是杂工干的,而他是来学医的,不是打杂的。韦桓如一只井底之蛙,只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活在自我设置的狭小的地盘自以为是。这样的人怎能静下心来学好医术呢?与苍生大医所走的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凡事不过三,过了三就没有必要再劝了,于是孙思邈不在管他,人各有命,随他去吧。

在花满楼入座后,韦桓首先闷了一口,问道:“柳师兄,你知不知道师父经常放在嘴里咀嚼的神秘药丸是什么?”

柳志远笑出了声,差点喷:“还神秘药丸呢!一点不神秘!不过是普通的养生药丸罢了!”

“何出此言?”

“起初我也觉得好奇,师父素来善于养生,年逾花甲却有着三十多岁的容颜和体力。窃以为他常常服用的一定是秘而不宣的神丹妙药。于是向师父讨要,问起药丸的组成。说是茯苓什么的,全是一些耳熟能详、平常不能再平常的药材,连人参鹿茸这样名贵的药材都没有。”

韦桓知道此药丸绝非如柳志远说的那样一无是处,追问道;“你可知药丸是用什么药材制成的?”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自那以后,我对那药丸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记在心上了。”

韦桓在心里嘲笑道:“好一个愚痴之人!孙思邈是何等人物!如果是稀松平常的药丸怎么可能日日服用?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莫非,莫非是传说中的人人盼而得之的长生不老药?只不过师父不想让外人知道,只想独善其身,一个人羽化成仙,故而说是一些平常的药材以此来掩人耳目。韦桓越想越起劲,越想越歪,简直异想天开了。

柳志远用手在韦桓面前晃了晃,打断他的沉思,道:“近日以来,孟师弟甚是嚣张,倚仗师父的宠爱,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还竟然吩咐起我来了。我看那日医好陶大人之子的病不过是瞎猫踩到死耗子,走狗屎运罢了。”

韦桓面无表情道:“我技不如人,还能说什么。”

柳志远挑拨离间道:“他算哪根葱啊!凭什么让他气焰盖过你,风头出尽?你在行医的时候他还在打家劫舍,不过鸡鸣狗盗之流。你过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呢。再说了,你是御医之子,堂堂尚药局奉御韦义仁的公子,只要你爹一句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

韦桓打断柳志远的话,柳志远见他仍然不愿提及自己的父亲,就吐了吐舌头,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一会儿,柳志远又故作神秘道:“韦师弟,你可知师父为何把你冷落一旁?”

韦桓斜睨着柳志远:“还望师兄赐教。”
    柳志远一副贼眉眼,把嘴凑到韦桓耳边:“因为孟诜曾对师父说你人品不佳。”

“什么?!”韦桓不经思索,点火就照,气得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韦师弟,息怒,息怒。”柳志远把韦桓拉下座位,“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身子。”

韦桓怒目圆睁:“岂有此理!你是亲耳听到的吗?他真这样说吗?”

“如有假,我柳志远天打雷劈!”

韦桓气呼呼道:“我一直把他当作大哥敬重,他却如此待我!也罢,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刀两断,互不相干!”

柳志远见离间之计已得逞,心中窃喜,又献策道:“我实在看不过他那狂妄的样子,不如杀杀他的气焰,整一整他?”

“如何整?”

柳志远又在韦桓耳边嘀咕一番。韦桓听后起身说道:“此事与我无关,你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有言在先,别摊上我就行。”说完,拂袖离去。

柳志远心领神会,心想,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奸计早已在柳志远脑海中形成,只待时机。

西郊阿四的老母突发中风,奄奄一息。阿四背着母亲来到鬼手居请鬼手薛一指为母亲切脉,看母亲是否还有救。

“怎样?”阿四屏住呼吸。

“准备后事吧。”鬼手长叹一声。

“哇”的一声,阿四扑倒母亲身上悲天抢地,哭够了,又背起母亲,头重脚轻地走出鬼手居。鬼手切脉生死,断人阴阳,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察出阿四有何异样。

在鬼手居门口守株待兔了好几天的柳志远见阿四背着母亲悲痛欲绝地走出来,心中明白了个大概,窃喜曰:天助我也!

柳志远拦住了阿四,道:“兄弟,你贵姓?”

“我叫阿四。”阿四恍惚道。

“你身上背的是——”柳志远明知故问。

“是我娘。”

“她怎么啦?”

“我娘,我娘……她,她要死了!”阿四又忍不哭起来。

确认了他想要的结果,柳志远佯装抹了几把眼泪。

“阿四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见阿四穿得破破烂烂的,柳志远开始实施自己的奸计,道:“阿四,一看你就是一个孝顺儿子。你想不想卖一副上好的棺木厚葬你母亲,让她风风光光地奔赴黄泉路?”

“可是我身无分文,有心无力……”

“这好办,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说着,柳志远就在阿四的耳边如是这般的说了一通。

阿四睁大眼睛:“这,这,这不是坑人吗?这样的事我不干!”

“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都没有享一天福就去了。作为儿子你就不该尽点孝心吗?人死为大,你就不该把你娘的后事办得好一点吗?生前受苦受累,死后难道还要让你娘在阴曹地府无片瓦遮身,三餐不饱,受尽折磨吗?这可是你唯一可为你娘做的啊!”

柳志远声情并茂,都快把懵懵懂懂的阿四感动了,竟糊里糊涂答应了。

柳志远把阿四母子带到精诚医馆。

一进门,柳志远就大喊大叫:“孟师弟!孟师弟!孟师弟在吗?”

阿四则按事先说好的那样,把气若游丝的母亲放在地上,跪在母亲身边哀嚎不已。

听到叫声,孟诜跑了出来,韦桓尾随其后。

“孟师弟,你快救救这位病患吧!”柳志远装作十万火急的样子。

阿四带着哭腔道:“我娘快要死了!求你救救我娘吧!”

孟诜问道:“你娘是怎么回事?”

阿四道:“我娘得了中风。”

中风孟诜一惊,本能地俯下身去察看阿四母亲的状况。孟诜紧锁眉头,料想阿四母亲病得很严重,不是一般的中风,是中了脏腑

孟诜从没医治过重症患者,面有难色:“在下的医术恐……”

柳志远知道孟诜想说什么,接口道:“医馆上下谁不知道除了师父就数你的医术最高。

孟诜还在犹豫:“可是没有师父的允许我是不可以随便给病患医治的。”

柳志远道:“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这些没用的。师父不在,你不治谁还能治?”

孙若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孟诜:“请公子施以援手吧,爹回来后我自会向他道明一切。”

张翰也道:“大哥,你就给她治治吧。性命攸关的事情,师父一定会体谅的。”

韦桓激将道:“身为大夫,岂能见死不救?”

一边是阿四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苦苦哀求,一边是医馆师兄弟的劝说与催促,还有来自内心作为大夫神圣使命的呼唤,孟诜终于决定医治阿四母亲了。

孟诜首先想给阿四母亲施针,让阿四母亲恢复意识。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孟诜的针刚一扎进阿四母亲的人中穴,阿四母亲头一歪,断气了。

众人大惊,孙若兰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阿四不失时机地撕扯着孟诜的衣襟,哭喊着:“你治死了我娘!你治死了我娘!你还我娘的命!你还我娘的命!”
  

 张翰也吓白了脸,六神无主,仿佛让阿四母亲一命呜呼的那一针是自己扎下去的。

“大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哥,你说话啊!”

而此时的孟诜向失去了知觉一般,他陷入一种迷乱的幻觉之中。这种幻觉不断地在他耳边说:“你治死人了!你医死人了!”

在外等候的病患也涌进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医死了人!以后千万不能找他看病了!”

“他不就是医好陶大人儿子的孟大夫吗?听说是孙神医最器重的高徒,怎么会医死人呢?”

“唉,不知道治就别治啊。好好的一条命就这样糟蹋了!你看那孩子哭得多可怜!”

“庸医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柳志远趁人群混乱之际悄悄退出了医馆,撒开双腿向官府跑去。

韦桓知道这是柳志远的阴谋,自始至终保持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态。

柳志远领着官兵气势汹汹而来。

“就是他!治死了这名病患!医术不精,草人命,令人发指!”

柳志远倒戈一击,指着孟诜的鼻子,恶言相向。

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如梦游人一般的孟诜带走了。阿四做贼心虚,想背着母亲溜走,被官兵叫住也带走了。

张翰一直跟在孟诜的后面,叫唤着:“大哥!大哥!……”

孙若兰也跑了出去,心急如焚,却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孟诜的背影越走越远。

韦桓完全没有料到事情弄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孟诜被带走后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思想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他原以为柳志远只不过孟诜玩玩恶作剧,小惩大诫一下,没想到柳志远竟然去告官。自己的结拜大哥就要遭受牢狱之灾,要知道按照大唐律法,误治死人要判有期徒刑三年以上。

自己成了谋害大哥的帮凶,虽然整件事都是由柳志远一手操办的,但他是知情人。只要他一开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何?我几时变得如此狠毒了,连结拜大哥也谋害。不,我不能这样做!我要去救大哥!

这样想着,韦桓向医馆门口冲去,一只脚刚跨出医馆的大门,又被柳志远硬生生地叫住了。

柳志远把韦桓拉到无人的地方质问道:“你去哪?你想去衙门揭露真相吗?”

韦桓叫道:“他是我大哥!你为何要去告官?”

无毒不丈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做就做狠一点!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唇亡齿寒。你可想仔细了,你要是去告发,坐牢的就不是孟诜了,而是你和我!我倒无所谓,出来后混混日子,了此残生也就罢了。但是你不同,你有宏图大志,你有远大抱负。你要成为天下第一名医,光宗耀祖,享尽荣华富贵。你要是进去了,能不能出来还两说,出来后你的梦想你的前途都早已化作泡影。”

韦桓犹豫了,退缩了,最终打消了去衙门揭发真相的念头。韦桓蜷缩在墙角,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痛苦不堪。

暮晓时分,守在医馆门口,盼星星盼月亮,孙若兰、张翰终于盼到了孙思邈的归影。

张翰哭丧着脸道:“师父!大哥被抓起来了。”

孙思邈微微一怔,道:“别急,慢慢说。”

孙若兰道:“下午来了一名中风患者,孟公子误治死了病患,被官府抓起来了。”

孙思邈惊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孙若兰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孙若兰面带愧色:“爹,女儿不应该劝孟公子医治病患。爹曾明令禁止没有您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随便医治病患。可女儿却……”

张翰也道:“我也不该劝大哥。”

孙思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天灾还是人祸还未可知。你们跟我走一趟陶大人府里吧。”

又问:“韦桓和柳志远两人呢?”

张翰和孙若兰都摇摇头说不知道。

孙思邈叹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两人竟不知所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孙思邈闲云野鹤,平素与朝中官员无甚往来,有也只是一面之缘无甚交情。细想来,只有门下坊中庶子陶德山可以求助了。孟诜曾救过陶大人儿子的病,这点面子应该是会给的。

到了陶府,孙思邈长话短说,直截了当地把事情告知了陶德山。

陶德山闻听孟诜遭遇劫难,心中也甚是着急。但人证物证俱在,孟诜有口难辩,陶大人也不能徇私枉法,无力回天啊。

陶德山一连说了好几个“抱歉”,最后道:“陶某虽不能救孟兄弟于水火之中,但可以疏通关系,让看守他的狱卒善待孟兄弟。”

孙思邈道:“那再好不过了。给陶大人添麻烦了,老夫在此谢过。”

陶德山道:“孟兄弟侠义心肠,吉人天相,自会有神佛庇佑,诸位也不要过于忧心了。如果孟兄弟是被人陷害的,陶某一定想办法让官府彻查此事,还孟兄弟清白。如果孟兄弟果真误治,也必是无心之举,陶某也定会竭尽全力保孟兄弟周全。”

孙思邈道:“大人话已至此,老夫再无话,只留感激在心中。打扰了,告辞!”

从陶府出来,孙思邈与孙若兰径直回了医馆。张翰却说要把孟诜被衙门收监的消息告知柳如莲,于是直奔天音阁。

张翰横冲直撞地闯入天音阁,喘着粗气把话说完。真在弹琴的柳如莲花容失色,用力不均的手指弹出一个刺耳尖利的音符便然而止。锋利纤细的琴弦把柳如莲白皙娇嫩的手指划出一道血痕,而柳如莲毫无察觉。

“怎会如此?以孟大哥的医术怎会医死人?中风是严重的急症,不医治随时有死亡的危险,在救治中死去也是常有的事。又怎么能把罪名强加给出于好心医治的孟大哥身上呢?”

柳如莲情急中的一句话让火烧火燎的张翰猛然醒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中风患者被抬进来的时候已有垂死挣扎之相,大哥一针下去就毙命,是巧合还是阴谋?还有我记得先师宋锋说过,人中穴是急救的穴位,不是险要的穴位,怎么可能置人于死地呢?一定是一个圈套!一定有人事先布好了局,让大哥自投罗网。可是,谁要害大哥呢?他是要害大哥还是要害精诚医馆?唉!这些暂且搁置一边,紧要之事先要侦破这个阴谋把大哥救出来!

张翰有些激动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柳如莲很是赞同,又提出疑虑:“可是患者家属一口咬定是孟大哥治死的,死无对证,该如何是好?”

“对!找到患者家属,从他身上找线索!”

“你认得患者家属吗?”

“这……”张翰又迟疑了,柳如莲的发问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我只认得死者家属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叫什么名字,住哪一概不知。唉,我真是高兴过了头。长安城这么大,茫茫人海,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柳如莲又鼓励道:“有了这点线索总比毫无头绪的好。我们一个一个的问,一家一家的找,不信找不到。上苍一定会垂怜我们的,一定会眷顾孟大哥,让孟大哥含冤得雪!”

柳如莲振奋人心的话又让一度灰心丧气的张翰又信心倍增。二人约好明日就打听阿四的下落。张翰回家后把想法和打算全部告诉了韦桓,约韦桓一起寻找阿四。韦桓却闪烁其词,模棱两可,说还不知道明日师父有没有事找他。

翌日,张翰先去医馆向孙思邈告假,孙思邈爽快应允,还盛赞他的妙思。孙若兰当时也在场,听了张翰的话,也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寻找阿四的队伍。张翰最后一次问韦桓去不去,韦桓以大哥不在医馆人手不够为由推辞了。闯出这么大的祸端,唯恐避之不及,他怎么可能自掘坟墓呢?

在孙若兰的建议下,二人怀着侥幸的心理一一盘问医馆所有杂工。真是万幸,竟然有杂工说认得阿四,不但说出了他的名字,还说出了他的住所。二人感到莫大的惊喜与鼓舞。

孙若兰、张翰二人又去了天音阁寻了柳如莲,三人刻不容缓向长安城西郊出发。

这是孙若兰与柳如莲第一次联手营救同一个令她们倾心钟情、魂牵梦萦的男子。所不同的是此时的孙若兰对孟诜的感情还没有柳如莲来得炽烈,而且隐藏得颇深,这与她喜怒不形于色的品性有关。爱一个人是不是一定要告诉他,是不是一定要得到他,这是孙若兰反复思考的问题。

三人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来到城西郊阿四所住的茅屋,大失所望,人去屋空,茅屋也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随时都要倾塌。看来阿四料定他们要寻到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之夭夭了。

三人不甘心,又找阿四周遭的邻人打听他的去向,无人知晓。大费苦心得知的线索就这样无影无踪,三人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小憩间,雪聪慧的孙若兰遥指前方一个小山坡上的坟茔,道:“你们看到那个坟头了吗?”

“是啊,是有个坟头。”张翰附和道。

孙若兰灵关一闪,有些兴奋道:“还冒着青烟,料想是个新坟。”

柳如莲问:“那又怎样?与这事有关系吗?”

孙若兰从容道:“如不出所料,这个新坟应该是阿四母亲的。那日,我见阿四为母亲的死哭得死去活来,想必是个孝子。如此,阿四必会隔三差五地来到母亲坟前拜祭。我们可以一直守在阿四母亲坟前,找一个地方藏匿起来,等阿四前来给母亲上坟。”

张翰道;“甚好!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柳如莲向孙若兰投去钦佩的目光,对孙若兰的奇思妙想、急中生智心悦诚服。

柳如莲又补充一句:“我可以不用藏匿,因为阿四不认得我,那日我不在场。”

三人满怀希望向小山坡走去。

孙若兰果真神算,正冒着袅袅青烟的新坟正是阿四母亲所有,墓碑上的字清清楚楚,刻着阿四的名字。坟前还有一堆焚烧纸钱残留下来的灰烬。

欣喜过后的张翰又道:“就是不知道阿四何时会来给他母亲上坟。”

不料,孙若兰与柳如莲心有灵犀,几乎异口同声道:“所以我们要守在这里,一刻也不得离开。”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柳如莲立马脸上绯红,似乎心中的隐秘之事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孙若兰脸上微微有些羞赧,而后又恢复一池静水。豆蔻年华,怀春少女,两个妙龄女子都能觉出对方对孟诜非一般的情绪,心照不宣。

好在有些木讷的张翰对儿女情长之事无甚敏觉,才不至于孙若兰与柳如莲愈发尴尬。

死者为大,在死者坟前聒噪是对死者大不敬。于是三人毕恭毕敬在阿四母亲坟前跪拜,乞求原谅,此番前来实非所愿。

三人就在阿四母亲坟前守株待兔,期冀着阿四早日现身。期间,张翰去庄户人家找了些吃食。冬日的夜很快黑下来,刚才还有青天白日这会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荒郊野外,又在坟前,时不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孙若兰与柳如莲不免心惊胆战,毛骨悚然。柳如莲尤甚,紧紧依偎着孙若兰的身子。但当张翰让二人打道回府时,二人又异常坚决说不等到阿四绝不回去。柳如莲还道阿四晚间来给母亲上坟的几率远远大于白日,因为晚上不易被人发现。

三人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阿四打着灯笼终于现身了。

三人大气不敢出,待阿四跪在母亲坟头时,三人突然从天而降。阿四哪里禁得起这等惊吓,早已魂飞魄散竟然昏厥了过去。还好已经精通针灸之术的张翰把阿四抢救了过来。

阿四醒来后,神志不清地问道:“这是在哪里?”

张翰抓住阿四的胳膊急切地问道:“阿四!你为何要陷害我大哥?”

阿四云里雾里:“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跑到我娘坟前来做甚?”

孙若兰道:“你还记得孟大夫吗?就是昨日你把你母亲交给他治的孟大夫。”

阿四好久才回过神来,明白三人是为何是而来,心里一阵恐慌,想起身逃跑,却被张翰紧紧抱住。

张翰叫道:“你母亲其实已经快要死了,却还要孟大夫医治,还污蔑孟大夫治死了你母亲!你是何居心?快点说!”

张翰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蛮力竟使身壮如牛的阿四动弹不得,阿四大概是被吓瘫软了吧。阿四无奈地说道:“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人指使的。”

张翰道:“谁让你干的?”

阿四闭口不言。

孙若兰揣测出了阿四的后顾之忧,阿四担忧说出来后自己安危不保,恐要下狱。

于是孙若兰宽其心道:“只要你说出事情的真相,还孟大夫清白,我们会替你向官府求情,说你也是被害之一,绝不追究你丝毫。如果你顽固不说,被衙门查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柳如莲也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在你母亲的坟前发誓你没有害孟大夫吗?你母亲若泉下有知,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违背天地良心之事,她也会日夜不得安宁的。这难道是一个孝子该做的事吗?”

阿四本也不是邪恶奸诈之徒,柳如莲这话击中了他心里的要害,决意跟她们回去坦诚罪责。但出于自保,阿四为自己留了一手,只道:“阿四愿意跟你们回去,在公堂之上说出事情的真相。”

只要能够还孟诜清白,阿四此时不说也无妨,三人没有相逼,把阿四领回了医馆。

第二日,衙门公堂之上,韦桓、柳志远、张翰、孙若兰、柳如莲等悉数到齐。

韦桓忐忑不安,唯恐东窗事发,名誉扫地。柳志远心怀鬼胎,一脸讪笑,双手交叉于胸前,劝韦桓淡定,只管放心即可。

少顷,官兵把孟诜带到了公堂。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孟诜的身上。

张翰等纷纷走过来向孟诜嘘寒问暖,柳如莲的目光尤为关怀与迫切,眼中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因太过忧心的缘故,柳如莲一夜未曾合眼。

孙若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孟公子,我们都相信你是无辜的,请不必介怀,待会儿自会真相大白。”

孟诜神情萎靡,耷拉着脑袋,只说自己无事,便再无话。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眼前总是浮现出自己一针下去阿四母亲咽气的那一幕。那一幕就像游魂厉鬼一样死缠着他不放,即使当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的时候,梦里也会出现阿四母亲狰狞的面孔,说是孟诜治死了她。

长安府衙大人一拍惊堂木,道:“孟诜。”

孟诜低沉着声音道:“草民在。”

“接下来问你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即可。”

“是,大人。”孟诜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否给阿四母亲施过针?”

“是。”

“阿四母亲是否在你施针后死去?”

“是。”

孟诜意志消沉、始终不曾抬起头来,似乎根本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张翰等人急得不行,如此问下去对孟诜极为不利。好在还有最重要的证人阿四还未问话。作为受害者与当事人,阿四的供词才最具有说服力与律力的。张翰等人姑且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府衙大人又问阿四。

“阿四,你母亲是否是被孟诜治死的?”

阿四战战惊惊、吞吞吐吐,道:“是……是的。小人的母亲是被孟……孟大夫治死的。”

此语一出,张翰大惊,一个箭步冲过去质问道:“阿四,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昨晚不是说好的吗?”

府衙大人又重复道:“阿四,本官再问一句,你的母亲是不是被孟诜医治死的?”

阿四这回反倒利索了:“千真万确,大人。孟大夫医术不精治死了我的母亲。”

柳如莲跑过去与孟诜并排跪在一起,替孟诜辩解道:“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昨晚阿四亲口说,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的!”

孙若兰也走向前去,语气坚决地说道:“大人,民女也可以作证。昨晚阿四确实有说他是受人指使才陷害孟大夫的。请大人明鉴。”

听到这,韦桓已吓出一身冷汗。又见柳如莲奋不顾身替孟诜求情,大发。柳志远不能再沉默了,挺身而出道:“大人,此三人乃罪人至亲好友,他们的话不足为信。他们在此扰乱公堂,混淆视听,大人应该把他们拉出去,以正司法。”

孙若兰道:“柳志远!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我知道你一向嫉妒孟大夫的才华,若非你心中有鬼,怎会如此落进下石?”

“来人呐,将此三人拖出去。”

府衙大人听信了柳志远的话,以扰乱公堂为由,将张翰、孙若兰、柳如莲拖出了门外。

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孟诜却无动于衷,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府衙大人最后一次问孟诜:“你是否有异议?”

孟诜摇了摇头。

“来人呐,将孟诜收监。退堂!”

阿四慌慌张张跑出公堂,心想,这件事情该到此结束了吧。

一出门就被张翰截住,张翰一把扭住他的衣领,骂道:“阿四!你这卑贱无耻的小人!为何出尔反尔?!”

阿四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望着迎面走过来的柳志远。

柳志远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哟!张师弟在干嘛?想屈打成招啊?真是想不到啊,张师弟平时一副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模样,关键时刻还有这等功夫。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打人也是要坐牢的,别大哥没救出来又把自己赔了进去,得不偿失啊。还是你二哥聪明,保持沉默,沉默是金啊。好生向你二哥学着点。”

说着,柳志远特意向韦桓看去,韦桓竟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柳如莲也看了一眼韦桓,眼神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还有一丝怨气,不明白韦桓为何如此冷血。

柳志远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韦桓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人算不如天算,柳志远自负满满地以为这一次的阴谋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忘乎所以的像兄长一般的把手搭在韦桓的肩上,道:“韦师弟,师兄我算是为你扫清了障碍了,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韦桓发火道:“拿开你的脏手!别污了我的衣裳!”

没走几步,几乎与迎面大步流星走来的鬼手薛一指撞了个满怀。

柳志远做贼心虚,吓得面如土色。

鬼手调侃道:“这不是思邈兄大名鼎鼎的高徒柳志远大夫吗?”

鬼手随即又看到了还在撕扯的张翰与阿四,撂下柳志远奔过去,道:“张翰徒儿,发生何事了?为何在大街上动起粗来了?”
    鬼手又细看了看阿四,惊问:“咦?这不是昨日上午要我为你母亲切脉的阿四吗?你母亲的后事办好了吗?你母亲尸骨未寒,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大街上溜达?”

张翰、孙若兰、柳如莲几乎同时惊呼:“你给阿四把过脉?”

鬼手也蒙了:“到底发生何事了?一个个大惊小怪的?”

最沉着冷静的孙若兰一口气去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个遍。

“岂有此理?气死老夫了!谁干得这等缺德事!谁要害我的宝贝徒儿孟诜?要是被我知道了非要把他耳朵揪下来不可!”

再也无所遁形,阿四扑通一下跪在了鬼手面前:“鬼手大爷,饶了我吧!我不该为了蝇头小利污蔑陷害孟大夫!”

阿四把柳志远的阴谋和盘托出,并道明今日公堂之上出尔反尔的原委。原来昨夜阿四随众人回到医馆被柳志远发觉,柳志远对阿四威逼利诱,阿四愚痴懦弱,又信了他的话。

“阿四,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鬼手勃然大怒,像拎小鸡似的又把阿四拎进了公堂。

在鬼手与阿四两个人的供词下,事情水落石出,孟诜无罪释放。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柳志远也插翅难逃,很快被官兵缉拿归案,绳之以法,以谋害罪判其徒刑一年。阿四则因自首招供,将功折罪,拘留月余。

虽然孙若兰等人早已知道柳志远绝非善类,心怀不轨,但还是没有料到他竟然毒害自己的同门师弟。在孙思邈叱责柳志远为何要这么做的时候,韦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柳志远把自己供出来。柳志远城府颇深,卖了一个很大的人情给韦桓,留着日后讨回来。柳志远没有出卖韦桓,只说自己看不惯孟诜不可一世的狂妄气焰,想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才出此下策的。事已至此,柳志远竟也没有向师父求情,也没有向官兵求饶,还蛮不在乎地说进去就进去,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韦桓竟也被柳志远那种大义凛然的气概迷惑了,觉得他不出卖朋友,义薄云天,可信可靠。谬矣,臭味相投罢了。

虽没有被供出来,韦桓的日子也不好过,犹如惊弓之鸟。整日提心吊胆,稍有风吹草动,便捕风捉影,吓得全身发抖。真应了俗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让自己彻底安心,韦桓以探监为由,去监狱探探柳志远的口风。

韦桓用散碎银子打点了狱卒,狱卒把韦桓带到柳志远面前。

韦桓几乎认不出柳志远来了,那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着实让韦桓脊背发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进来。只是柳志远那贼溜溜的小眼睛依然神采奕奕,那里面藏着取之不尽的阴谋诡计。

柳志远首先发话了:“韦师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这种地方本不是你该来的。”

韦桓道:“师兄,近来你还好吧?”

“吃得好,睡得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好得很!只是你,怕过得不好吧?”

“师兄何出此言啊?”

“你是不是日夜担忧我会不会把你供出来?与其说来看我,不如说是来探我的心会不会出卖你。”

韦桓无限汗颜,这点小心思也被柳志远看出来了,倒也不否认:“师兄火眼明见,师弟惭愧。”

“韦师弟,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柳志远说到做到,绝不出卖兄弟!”

韦桓也给柳志远吃了一颗定心丸:“苟富贵,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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