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叔说 让中医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话说孟诜被无罪释放后,并没有多欢喜。似乎像变了一个人,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以往那个生龙活虎,精力无穷的孟诜不见了。张翰、孙若兰以为孟诜关押在牢房里受了刺激才这样的,过几天会恢复如初的,可七日过去了孟诜依然如故。
这日,孟诜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汤药房里为病患煎着药。药罐里的汤药溢出来了他也没有察觉,直到听到汤药滴在柴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才慌忙把药罐拿了下来,有时还不免烫伤手。
孙若兰也不知何时来到了孟诜的身后,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甚觉诧异。
“孟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说什么?”孟诜回过头来,像梦游人一样。
“好些时日了,你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孟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让你担忧了,小姐。唉,我也不知道为何,近些日子心里总觉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不如让爹给你看看?”
孟诜连忙摇头:“不必了,小姐。师父日理万机,忙里忙外,我们这些当徒弟的帮不上忙已经够惭愧了,怎还好意思让师父分心?”
正说着,许久不见的苏巧珍突然跑了进来,用百灵鸟一样的声音说道:“孟大哥,快去看看吧。如莲妹妹抱恙在床,似乎有些严重。”
孟诜二话不说,只让孙若兰转告师父一下,就随苏巧珍出了汤药房。
在医馆门口又遇到韦桓,心直口快的苏巧珍又把柳如莲生病的事告与了韦桓。心上人生病,韦桓哪敢怠慢,也跟着去了。
来到天音阁,孟诜仔细查看了一番柳如莲的病情,还好无甚大碍,只是偶感伤寒导致的全身酸痛,头痛。
“如莲,你把手伸出来,摊开手掌。”
似乎只有在给病患看诊的时候,孟诜才有一丝活气。正当孟诜拿好针要为柳如莲施针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已。一针下去,阿四母亲断气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耳边仿佛听到阿四母亲痛苦的喊叫:你治死了我!还我命来!明明已经知道阿四母亲的死与自己无关,可为何还有这样的反应?孟诜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肯施针。
在一旁观看的韦桓不耐烦了,叫道:“你在想什么?还不施针?”
孟诜不答话,握针的手依然在抖个不停。
“如果你担心扎不准,把针给我。别在这里碍事!”
说着,韦桓就夺过孟诜手中的针。
柳如莲吃力地说道:“韦桓,把针给孟大哥。”声音虽小却不容置疑。
“如莲,大哥他……”
“我让你把针给他。”
韦桓气呼呼地把手往孟诜面前一甩:“拿去!拜托你赶紧施针!如莲正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你却还在这里神游万里,胡思乱想!”
孟诜又慢慢拿起针。那锋利的针尖发出来的光芒把孟诜的眼睛晃了一下。曾经这样的针在他手中是那么的乖顺,而此刻却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仍然再抖。越靠近柳如莲的手抖得越厉害!仿佛那针铁了心要挣脱他的手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孟诜心中一片茫然。
“拜托你快点!”韦桓怒目圆睁,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巧珍看不过去了,以前韦桓对孟诜是敬重如宾,为何现在如此无礼?苏巧珍道:“韦桓,我也拜托你安静点。你在这大呼小叫谁能够安下心来?再叫我就让你出去,这可是我姑妈的地方。”
孟诜闭上眼睛把针扎了下去。
“哎呦。”尽管柳如莲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叫出声来,但实在是疼痛难忍。
柳如莲的叫声告诉孟诜,他扎错了。
韦桓再次夺过孟诜手中的针叫道:“滚开!”
孟诜像掉了魂一样,独自一人黯然伤神地离开了天音阁。
苏巧珍不放心,追了出来,关切地问:“孟大哥,你没事吧?韦桓的话你不要上心。”
“噢,没什么,我就是想一个人走走。你回去照顾如莲吧。”
孟诜已经出了天音阁,柳如莲还在唤着孟诜的名字:“孟大哥,孟大哥……”
韦桓没好声气道:“看你都病成这样子了,心里还只惦记着你的孟大哥。为何不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若坚持要他施针,估计你这病就甭想好了。我看你这病八成也是为他落得。寒风彻骨,在阿四母亲坟前守了那么久,能不冻着吗?幸好有我在,你这病三五日也就给你医好了。”
柳如莲的心思早已飞到孟诜身上了,虽然在病着,也觉出了他有些不对劲。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样的施针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的,可今天怎么难于上青天呢?
柳如莲毫不理会韦桓,韦桓给她施针后就自个儿在那像个老太婆一样喋喋不休。
苏巧珍进来了,柳如莲又挤出力气问道:“巧珍,孟大哥怎样了?”
“走了。”苏巧珍白了一眼韦桓,心直口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看八成是被某人气走的。”
柳如莲道:“不会的,孟大哥气量不会这么小的。”
苏巧珍道:“那倒也是。孟大哥雅量,心胸宽厚如天地,哪像某人心如针尖般大小。”
韦桓面子上过不去了,道:“如莲,你好生养着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韦桓向苏巧珍包了一下脸子走了。
苏巧珍道:“你瞧瞧,说他几句就赌气走了。说他心眼小没冤枉他吧。如莲,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呢。好了,姐姐我不跟你唠叨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我那婆婆又要说我了。好好照顾自己,择日再来看你。”
这边孟诜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医馆,心里反复想着一个问题:为何施针的手会抖个不停,为何这么简单的穴位也扎不准?
张翰见孟诜回来了,叫了一声大哥,说道:“如莲没事吧?噢,对了,师父在病舍等你呢!”
孟诜快步向病舍走去。
“师父,您找我?”
孙思邈见孟诜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关怀道:“孟诜,你没什么事吧?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你的精气神还没有恢复如昨。”
“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
“对了,刚来了一个病患,患了肺病,你去给他施针吧。”
“是。师父。”
“嗯。开始吧。”
孟诜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慢把气吐了出来,调匀了一下气息。又整了整心绪,拿起了针。
可刚一拿起针就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那道可怕的挥之不去的阴影,阿四母亲临死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孟诜心乱如麻,急出一身冷汗。越急抖的越厉害,那只手仿佛已经不是他的,又好像让魔鬼下了诅咒。如此抖动的手自然无法下针。
病患见孟诜那样,很是担惊受怕,大声说道:“孙大夫,孙大夫!他到底是不是大夫,小的害怕。你还是给我换一个大夫吧。”
正在邻床忙碌的孙思邈回过头来,看见孟诜那剧烈抖动的手也吃了一惊。又看了看他那张紧绷的渗出了细密汗珠的脸,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估摸着孟诜心里八成遇上了难以逾越的沟坎了。于是对他说道:“孟诜,为师准你几天假,你好好休息几天吧。”
“不,师父!我行的!”
孟诜不甘心,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
“孟诜,别逞强了。这是每个大夫必须经历的挫折与困难。他迟早都会来的,迟来不如早来得好。没有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你不要逃避,要正视它。你心中的那道坎得自己迈过去才行。”
孟诜只好听从了师父的劝说,好好休息几天,调试好自己的心态。
孟诜原以为这样的现象是一时半会才有的,不会持续很久,可事情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得多。持针的手每况愈下,剧烈颤抖竟已成习惯。他惊恐地发现,以前面对病患的时候才抖,如今没有病患也抖了。孟诜痛苦不堪,几乎要崩溃,一颗心日日夜夜受着折磨与煎熬。对于大夫来说,一双手是何其重要,如果没有手怎么给病患切脉,怎么给病患施针。没有手就形同废人!孟诜如此,有手与没有手有何区别!独自一人的时候,孟诜盯着自己的手,看着看着,眼里放出愤怒的光,真恨不得拿一把刀来把这只不争气的手剁掉。
孟诜心里憋得慌,想找人一吐为快。不能找张翰,他要是知道了必定时时刻刻地陪着自己,不能影响他给病患施针的心情。也不能找韦桓,感觉与他陌生了,几乎快要成路人了。到底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觉空禅师与释净尘大师醒世宣言,世事无常,几十年的兄弟尚且如此,还有什么横亘如初?不如去喝杯酒吧,一醉解千愁。
孟诜去了酒馆。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孟诜不能喝得酩酊大醉,不想成为亲朋好友的负累。微醺的时候,他又离开了酒馆,去哪里呢?还有谁可以听我倾诉一番呢?还有如莲!对,还有如莲!堂堂七尺男儿是绝不可以在一个弱女子面前表现出颓废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善解人意的如莲是不会嘲笑我的。还有她的琴!还有天音前辈传授给她的五音治病琴技。我何不让他给我弹奏一曲安抚一下我纷乱的心?料不定她的琴能治好我这颤抖的手。
已经进入晚冬,又是一场鹅毛大雪,孟诜这样想着,踏着积雪向天音阁走去。
咦?那熟悉的倩影不是如莲吗?
正是柳如莲,柳如莲披着一件鲜红的裘皮大氅正在饶有兴致的赏着冬梅。
天音阁院子里种了三五株腊梅,乃天音仙子酷爱梅的品性亲手所栽植。众芳摇落,万物凋零,它却独占萱妍,傲雪盛开,风情万种,遗世独立,亦如天音仙子本人真实的写照。只叹世间再无天音仙子的天籁之音。
而此时的柳如莲却与凌寒独自开的红梅融为一体,都是那么美好,微醉的孟诜有些痴了,分不清哪是柳如莲哪是红梅。
“如莲。”
孟诜轻轻地唤了一声,走了过去。一股清幽淡远的梅香袭来,孟诜心旷神怡。
“孟大哥,你怎来了?”柳如莲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千里冰封的日子就数这几枝梅在银装素裹的世界别有一番韵味,故出来赏玩一番。其实,我并不怎么爱梅的。世人赞它高风,我反而觉得它性子硬了些,不免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你的见解倒挺独到。那你喜欢什么花?”
“小女子欣赏莲花。柔柔顺顺的,不张扬,也没怨气,能接受一切,也能包容一切。”
孟诜淡笑道:“不愧为佛中之花,正如你的名字,也正如你的人。”
第一次得到心上人面对面如此直接的夸赞,柳如莲心花怒放,脸上却泛起红晕,羞赧道:“小女子哪敢与莲花相媲美,羞煞我也。对了,孟大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近日心烦意乱,特意来向你求一曲,以平心绪。”
“孟大哥勿要客气,日后若要听琴随到随弹。大哥可是为了施针的事烦恼?”
“你如何知晓?”
柳如莲边走边道:“那日见你为我施针的时候手抖不已。怎么,还没见好?”
“愈发严重了些。”
柳如莲脸上掠过一丝忧虑,不再言语。
柳如莲已经坐在了天音仙子留给她的那架精巧别致的九凤焦尾琴面前。柳如莲料想孟诜一定有繁杂沉重的心事积压在心头,放不开,放不下,于是打算用角调式为他弹奏那曲轻快悠扬的《御风歌》。琴声响起,柳如莲仿佛又回到了汝州,回到了家中阁楼,回到了与孟诜琴箫合奏《御风歌》的日子。
孟诜则细细打量着柳如莲的姿容。乌黑亮丽的发丝如流云一样飘浮在天际,白皙如雪,温润如玉的面庞略施粉黛,微微泛着桃花,悦人心目。更有那纤巧的手指在琴弦间如精灵一般舞动。庄妍靓雅,风度超群。孟诜在心里叹道。
一曲终了。柳如莲嘴角含笑道:“如何?孟大哥。”
“甚好。”孟诜轻轻地鼓了一下掌,“在听你琴声的时候,我忘记了烦恼,心如止水。”
“可是,你脸上的愁云为何还没有舒展开来?”说着,柳如莲又想到一个绝妙好主意。“不如我再为孟大哥歌舞一曲如何?”
“那怎好再劳烦你。”
“反正闲来无事。孟大哥,你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片刻,柳如莲换了一身歌舞专用服饰,姗姗款款地走了出来,孟诜耳目一新,惊为仙人。
柳如莲兴致盎然地说道:“孟大哥,我们去院子里,梅花边。”
“使不得,如莲。”孟诜赶忙劝阻道,“天这般冷,你的病刚好……”
“无妨,孟大哥!一会儿工夫就换回来了。”
说着就拉着孟诜的袖子来到了那几株梅花树下边,其实她更想拉得是孟诜的手。
孟诜则宛如进入了梦境。柳如莲那歌声如夜莺婉转,如环佩叮当,不绝于耳。那舞姿更是美轮美奂,无与伦比。像弱柳扶风,婀娜多姿,如七彩斑蝶,翩然在万花丛中,犹如仙鹤展翅隐没在象山身云中,更似秋水长天,落霞孤鹜……
孟诜看得如痴如醉,魂魄出窍。尤其是当柳如莲那秋水盈盈、含情脉脉的双目向孟诜回眸一笑的时候,平素对儿女私情不太看重的他竟然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还从没有哪个女子让他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这样的心动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柳如莲结束了歌舞。
孟诜望着梅树下,风雪中,妩媚动人的柳如莲发出由衷的赞叹:“世上再无这般美的舞姿了!我和你相处甚久,竟不知你还有这等飞天之术。”
“孟大哥过奖了。小女子舞技平庸,大哥莫要见笑才是。”
孟诜心疼道:“如莲快去换了衣服!别冻着了。”
二人进了屋,又闲聊了一会儿,孟诜便起身告辞。
柳如莲送至门外道:“孟大哥,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如莲,谢谢你的琴,谢谢你的歌舞。”
适才在天音阁听柳如莲弹琴,观赏她那曼妙的歌舞时,孟诜的心平静如水,风尘诸事都抛诸脑后,可这会子一出来,风雪似乎又把他吹醒了,又想起了那只该死的手。看来是心伤已深,一曲还是不能够连根拔除,明日还得再来。孟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要快些恢复才好,我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一定要振作起来,克服心中的魔障。
第二日,孟诜如约而至又来到天音阁。柳如莲自然喜不自禁。第三日,孟诜又鬼使神差地来到天音阁。第四日亦是如此。孟诜还未觉着什么,就是觉得天音阁里面清净,在里面呆着轻松,不愿意出来,每次离去都恋恋不舍。假若天音阁里面没有柳如莲,他还会来吗?他还会流连忘返吗?孟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柳如莲却生疑了,是我琴技不佳无法抚平孟大哥心灵的创伤还是孟大哥一味地逃避,不想面对现实?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不好的。不如与孟大哥去镜月庵拜会一下师父,让师父为他弹奏一曲,再开解开解他?
于是柳如莲向孟诜提出一同前往镜月庵的想法,不过为减轻孟诜的心理负担,她没有说让天音仙子开解孟诜,只说拜会师父,顺道散散心。孟诜说甚好,他也好久没见天音仙子了。
沐浴着冬日里的暖阳,二人向终南山的镜月庵出发。
柳如莲别有用意,还背上了那架焦尾琴。
终南山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山里卧虎藏龙,高僧大德长隐居于此,各个姿态超然,仙风道骨,他们谈吐风雅,学富五车。他们视功名利禄为过眼云烟,看破红尘,看淡生死,过着与世无争、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孟诜对这些隐者心生敬仰,期待来日,亦可效尤。
才子佳人互相做伴,一路谈笑风生,不甚觉得疲乏,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镜月庵门口了。
镜月庵,顾名思义,寓意为世间万事万物皆为镜中花、水中月,当真不得。一旦当真,痛苦就随之而来。
因处在郊野山上,比之释净尘的无为寺,镜月庵显得愈发清净了。庵内渺无人烟,只有几株松柏默默相守,有些许的香烟缭绕。真是清修的好地方。孟诜心里叹道。脚步也愈发轻慢起来,唯恐打扰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万事万物皆有佛性,说不准他们都是得道多年的活菩萨呢。
在庵堂用过淡茶,一女尼引着天音仙子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二人的面前。
天音仙子素面朝天,面容安详,与青灯古佛为伴多日,愈发显得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了。
“师父。”柳如莲忘记天音仙子已经出家,低低地唤了一声。
“贫尼已皈依我佛,已不再是施主的师父。贫尼法号梦尘。”
孟诜拱手道:“在下见过梦尘大师。在下记起释净尘大师送给大师的一句话:镜中花,水中月,梦中尘。梦尘大师用意深远,真是有心了。镜月庵里有梦尘大师,可谓相得益彰。”
“孟施主盛誉贫尼愧不敢当,大师二字也折煞贫尼,请直呼贫尼梦尘就可。”
柳如莲幽声道:“梦尘师父,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如莲甚是想念您。”
天音仙子看着柳如莲泛着泪光的眼劝道:“来来去去一场空,心无挂碍一身轻。施主,不要在记挂贫尼,好好做自己的事就好。”
柳如莲用力点点头。忽又跪在天音仙子面前:“师父,求您,最后再弹奏一曲给孟大哥听!”
“快起来,施主,这是干什么?”
“如莲琴技不佳,无法令孟大哥释怀,请师父赐孟大哥一曲!”
孟诜没有想到柳如莲带琴上山是为了自己,甚为感动。
天音仙子面有难色,道:“贫尼已经很久没有抚琴了。再说,佛门净地又岂能将凡尘俗物带进来,还弹奏靡靡之音?”
这时,镜月庵庵主走了进来,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对天音仙子道:“梦尘,此话不妥。心若有俗物便是俗物,心若有靡靡之音便是靡靡之音。佛门净地亦可有世俗之物。红尘之中亦可有礼佛之心。人生何处不如来。若拘泥于色形相又陷入执着了。”
天音仙子道:“庵主高见,梦尘愚痴了。”
庵主又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一心也功德无量啊。况且老尼早有耳闻梦尘天籁之音,何不借此机会让庵内的姑子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如此,梦尘就却之不恭了。”
庵主叫人把九凤焦尾琴安置好。天音仙子坐了过去。轻轻地触摸着琴弦,恍若隔世。不是她不愿意为孟诜弹奏,实在是这架琴隐藏了她多年的往事和太多的伤痛。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又如何以佛者的名义开解孟诜呢。适才庵主的点醒有醍醐灌顶之效。令她释然不小,这才决定为孟诜弹奏。或许,她的心魔也会生起,还会想起他,或许还会有淡淡的忧伤,但不要紧,因为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痛,还有佛陀的加持令她心复如水。
天音仙子琴音消失的时候,庵内松树上的积雪抖落了一地。
“如此清雅之音,怎么说是靡靡之音?百闻不如一见,梦尘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天下一绝啊。”庵主笑容可掬,起身赞曰。
孟诜也道:“许久不曾聆听前辈佳音,今日前辈的琴音不仅没有失去往昔的高雅,更添一份超脱。在下大受裨益,感激不尽。”
过了晌午,孟诜与柳如莲在庵内用过素斋,便告辞了。
临别赠言,天音仙子道:“孟施主曾劝贫尼放下生死,贫尼也在此劝孟施主一句,放下生死。佛法治心,贫尼并不擅长,施主可前往无为寺与释净尘禅师畅谈一番,他或许会解开你的心结。”
“在下谨听大师教诲。”
“贫尼亦有一言,托施主转与释净尘禅师:梦无尘,水无月,镜无花。”
说完,天音仙子转身离去,步履轻盈,不带一粒尘埃。
第二日,在柳如莲的陪同下,孟诜又来到无为寺。
无为寺一如既如既往的清幽,孟诜刚踏进无为寺的大门,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来人可是孟诜孟公子?”
正是释净尘发出的声音。释净尘正在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下,石凳上打坐冥想,听到孟诜的脚步声便起身站起来。春风般的微笑挂在脸庞,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显得灿烂无比。
孟诜好生奇怪,快步来到释净尘面前,道:“大师真是神人,在下人还未到大师如何就知道是我来了?”
柳如莲也道:“大师难不成会神机妙算?”
释净尘道:“老衲可根据一个人的步伐声来判断是谁。自老衲进入无为寺,见过的香客也不计其数了,唯有孟公子的步伐最沉稳有力。孙思邈师父没有跟你说吗?提升丹田之气,步伐不发出声响是养生妙方啊。”
孟诜道:“大师高人,在下受教了。”
释净尘道:“不过你今日气息不均,可否有心事?”
于是孟诜将自己施针手抖一事告与了释净尘。
释净尘循循善诱道:“孟公子给病患施针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孟诜若有所思道:“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把他们治好。在遇到重症患者时,甚至会想在下浅薄的医术会不会误伤他们甚至误治死他们。”
“对生命的敬畏是一件好事。问题是孟公子还没有放下生死,又加上你所说的阿四母亲的影响,施针的时候诚惶诚恐,畏首畏尾,所以才导致手抖。因为你太过于在乎你手中的针。”
“放下生死?”孟诜一脸的困惑,“请大师赐教。”
释净尘走了几步,又拂弄了几下念珠,道:“老衲且问你们一问,你们害怕死吗?”
柳如莲道:“小女愚见,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不就是死亡吗?因为死了之后将会进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小女也莫不过如此。”
释净尘道:“也许世人害怕死亡最大的缘由是没有认识死亡的真相。世人怕死后失去现有的一切,名声、朋友、家人、豪华的宅院、权势等等,如果把这些都剥离了,他们还怕死吗?而佛告诉世人,死并不意味着会毁灭或完结,作为无常的一部分,死与生相依相成。生如死,死如生。一无所有便是拥有所有。”
柳如莲若有所悟,似懂非懂:“大师之言过于深奥,小女子还得慢慢参悟。”
孟诜倒觉得释净尘剖析的入木三分,道:“大师,不瞒您说,也绝非在下虚言妄语,在下倒不畏惧死亡。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无论你如何恐惧也无济于事,不如坦然面对。”
释净尘话锋一转,接过孟诜的话道:“可是,孟公子能放下自己的生死却不能放下别人的生死,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放下生死。”
“愿闻其详。”
释净尘把话引到了孟诜的身上:“这世间可置人于死地的疾病何其多哉,更有无数不治之症我们还未发觉。身为大夫,一方面要竭尽所能去改变这些疾患,另一方面要接受并习以为常这些病患的死亡。当一个大夫倾尽所有的心力,耗尽所有的才华,也不能使病患活下来的时候,就应该视为平常,无怨无悔,不应该过多悲痛,更不应该自责。如果你不把这些不必要的包袱丢掉,那么你就会患得患失。这就是孟公子施针手抖的根源所在了。”
释净尘的一番话让孟诜大彻大悟,心中燃起克服心魔的熊熊的希望之火。
道别时不忘天音仙子的托负,对释净尘道:“大师,天音前辈有句话让在下转告你:梦无尘,水无月,镜无花。”
释净尘听后开怀大笑道:“善哉!善哉!”
柳如莲美不胜收的鼓舞、天音仙子超凡脱俗的琴声、释净尘的字字珠玑确实让孟诜的身心轻松不少,尤其是释净尘的禅心妙语让孟诜对生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从无为寺归来的当天晚上,孟诜躺在床榻上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我是一名垂死的病患,一位尽心职守的大夫并没有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会怨恨他吗?我会死不瞑目吗?不会!我会感激他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刻减轻了我的痛苦。也许在我以后的岁月中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病患,对于他们的不幸死去我无能为力,但是我至少可以在他们临终的时刻让他们减轻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不是也算一件意义非凡的事呢?
诚然并不是所有的病患都有孟诜这样的慧根,但孟诜想明白了,病患的行为和心思他是掌握不了的,但它能够掌握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企图改变别人是徒劳的,不如改变自己去影响别人。想着想着,孟诜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的觉了,第二天起来,孟诜神清气爽,打算去医馆把这几天的心得体会告与孙思邈。
医馆病舍内,孙思邈见孟诜的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自然也欢喜不已,让他为病患施针和情况如何。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当针靠近穴位的时候又抖了起来,自然一针下去穴位也没扎准。孟诜大失所望,心情又沉重起来。
孙思邈安慰道:“心若巨震,便有余悸,你也不要太过于焦心。凡事都有一个过程,你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已算是意外之喜了。”
孟诜道:“徒儿无用,又让师父失望了。”
为让孟诜彻底摆脱阿四母亲的阴影,完全走出对病患死亡的困惑,从此以后一劳永逸,孙思邈又出奇招,让他去义庄看守死尸。
“孟诜,为师为你谋了一份差事,明日你去义庄当差吧。”
“义庄?那不是堆放死尸的地方吗?”
孟诜大惊,以为孙思邈对自己失去信心了,要把他逐出师门。
“是的。”孙思邈解释道,“不要误会,为师可不是要把你赶出医馆才出此下策的。义庄是死亡聚集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尸体进来,为师要你接受死亡的考验,彻底排除对死亡恐惧,历练出一颗把死亡当做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淡然之心。”
原来如此。孟诜虚惊一场,只要不是把他逐出师门让他干什么都行,赴汤蹈火也未尝不可。
孙思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孟诜:“孟诜,你可有胆量接受这个挑战?”
孟诜凛然道:“师父英明之举,徒儿万死不辞!”
孙思邈让孟诜去义庄看守死尸的消息不知被医馆哪个长舌妇听了去,四处散播逢人便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医馆,成为医馆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师父为何让他去那样的地方?他犯了什么错了,师父怎么会这样狠心?”
“是啊,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死人堆谁敢去啊!想起来就汗毛倒竖了!吓死人!”
“我看这是师父的缓兵之计。师父不想让他在医馆呆了,所以让他去那种地方。”
“当初还以为他是医馆最有前途的人呢!世事难料啊!他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就算不被吓死,也会被吓出失心疯来。”
自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张翰的耳朵里,起初以为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但流言可畏,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张翰不得不去找孟诜求证。
“大哥,师父让你去义庄看守死尸,可有此事?”
“是的。三弟,此事千真万确。”
不成想流言成真,张翰一百个想不通,情绪有些激动,问道:“好好的,师父为何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举动?到底发生何事了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孟诜见纸已包不住火,便把自己持针手抖一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
张翰反应颇为激烈,道:“出这么大的事大哥为何不早告诉我?还以为大哥是心情不好。如果大哥去义庄,我陪你同去!”
孟诜劝道:“三弟怎么耍起小孩子的脾气来?师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三弟是怪大哥一直隐藏这件事吧?这样好了,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大哥绝不瞒你。”
张翰似有愧疚地道:“是我太过粗枝大叶,只顾自己的事,竟没有发觉大哥遇到这等难事。请大哥原谅小弟的失察之罪。”
孟诜拍了拍张翰的肩膀,笑着打趣道:“三弟若想戴罪立功,我倒有一法,那就是好生在医馆呆着,全心全意为师父分忧解难就是。”
张翰也笑了:“大哥的嘱咐一定时刻挂在心上。”
孙若兰闻听了此事也来找孟诜。
孙若兰自然不去质疑父亲的高瞻远瞩,只是担忧孟诜冷不丁地去那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故来劝慰。
“孟公子,你准备好了吗?请体谅我父亲一片苦心。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我可以去向父亲求情。”
“不碍事的,小姐。在下明白师父的用意。”
“孟公子有所不知,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遇到与公子相同的情况,无法接受生命垂危的患者丧身于自己手上,终日惴惴不安,无法释怀。后来在师祖的安排下父亲也去了义庄,与那些死尸朝夕相处,终于克服了心魔。”
听完孙若兰对孙思邈陈年往事的讲述,孟诜愈发佩服起来师父。
去义庄那日,与孟诜生疏已久的韦桓也来送行,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其实打心眼里希望孟诜在义庄呆的越久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出来。这样他才有机会在医馆大展身手,他要证明给孙思邈看,他的医术绝不逊于孟诜丝毫,如假以时日超越孟诜也不在话下。
离义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韦桓就说有要事在身,恕不相送了。当然是借口,韦桓胆小如鼠,对义庄这样堆放死尸的地方绝不敢靠近一步的。若进去见了死尸晚上必是噩梦连连。
孟诜劝张翰、孙若兰也就此留步,二人却执意要送至门口。
柳如莲没有来送行,因为柳如莲还不知道孟诜去义庄的事。为不让柳如莲胡思乱想,日夜担心,孟诜没有告诉她,也嘱咐张翰三缄其口。
孟诜一身正气,泰然自若,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了义庄的大门。一股浓烈厚重的阴晦之气迎面扑来,目光所到之处全是死尸。这些死尸连棺木都没有,就堆放在架起来的简易的木板上,尸身上盖了白布。有些尸体没有被白布遮掩露出了手和脚或者是头发,要是普通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早已魂飞魄散,可是孟诜,脸上没有一丝惧色。死尸都是天灾人祸所致,暂且堆放在亦庄三日,若没有人来认领便要拉出去焚烧掩埋。
如果尸体腐烂发臭也要提前拉出去火化。这份差事孙思邈委托了陶德山才谋得的。不过干这种差事的人都是被逼无奈才来的,谁要是有一条活路万万不会来这里的。所以义庄的死尸看守工常常青黄不接,有的刚进门就打退堂鼓了,也有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口出狂言,碍于面子坚持了几天的,最多的也就坚持不到个把月。所以这样的差事是极好谋得的,有求必应,来者不拒,月俸也颇高。但主动来求这份差事的寥寥无几。
白天还好过,偶尔有官兵把新的尸体抬进来,把腐烂变质的尸体抬出去。也有官府的仵作前来查案验尸的。还有家属来认领尸体的。不管怎样,或多或少会给义庄带来一丝人气。晚上的日子就难捱了,再无人影,死一般寂静,阴森恐怖,和地狱相差无几。索性就这样安静,没有响动最好,要是来个风吹草动,遮盖尸体的白布被风吹开,那还不把人吓得半死。万幸,看守死尸的孟诜练就一身侠肝义胆,鬼神是奈何不了他的。只是庄义庄的日子太过枯燥、无聊,难以打发,孟诜后悔没带几本书来消磨时光。
这日傍晚,孟诜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听到门外有叫他的声音。
“孟大哥!孟大哥!……”
孟诜飞奔出去,来人竟然是柳如莲。
“如莲,你怎么来了?”
柳如莲佯装有些生气道:“孟大哥没有把如莲当做朋友,出了这等事也不告诉我。”
“快莫要这样说,如莲,我是怕你担心才这样做的。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不告诉我才担心呢!好几日没有你的消息,心慌得很。要不是韦桓去看我,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还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了,惹得大哥生气了所以一连几日也不来天音阁了。”
“怎会呢?如莲,你多心了。你能做什么呢,要做错也是我做错才对。”
孟诜的话让柳如莲心里甜蜜蜜的,有了那几日的朝夕相处,在孟诜面前也不再拘谨,变得活泛起来,用俏皮的语气说道:“怎么大哥不请我进去,不欢迎我啊?”
柳如莲眉毛一扬,露出浅浅的酒窝,说着就要跨进屋子。
孟诜赶紧阻止:“如莲,这地方委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们就在外面说说话就行。”
柳如莲故作挑衅道:“怎么?瞧不起我一介女流啊!你能去,为何我进不得?”
柳如莲不顾孟诜的劝阻,趁其不备,找了个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屋子。看见一死尸的手露在了外面,手指似乎还动了一动,又吓得尖叫一声,跑了出来。慌乱之中竟然扑到了孟诜的怀里。孟诜一怔,不知所措,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还好也就那么一小会儿,柳如莲见自己如此失仪,又忙不迭地松了手,从孟诜的怀里退了出来,柳如莲的脸几乎红到了脖子根,那一瞬间嗅到了他的气息,感觉到了他的宽厚与温暖,那种美妙的感觉足够柳如莲一辈子回味无穷。
为打破这难言的尴尬,孟诜故作责怪道:“让你不要进去你偏要进去。这下吓得不轻吧。”
柳如莲背过身去,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道:“孟大哥,适才如莲太过失态,请莫要见怪。”
孟诜爽朗一笑,道:“情急之中的事谁顾得了那么多!只是你没吓着才好!”
“小女子只不过涉足片刻便面如土灰,而孟大哥在此数日坚守不离,面不改色,大哥的胆魄可见一斑。而小女子未免贻笑大方了。”
砰砰直跳的心稍稍平复后,柳如莲转过身来,递给孟诜一个小巧精致的花梨木箱。
“孟大哥,打开看看是什么。”
孟诜颇为好奇,迅速打开箱子,一惊:“这不是施针用的各种针具吗?”
柳如莲点点头:“我来时思来想去不知道带什么给大哥,后来一想你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些了。箱子里还有一个木偶,无事的时候大哥可以拿着它练习针法了。”
“如莲,谢谢你,你真是有心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是有助于孟大哥恢复信心,早日返回医馆,那如莲深感欣慰了。”
“如莲,我……”孟诜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孙大夫向来行事从不循规蹈矩,尤善独辟蹊径,所以让大哥来看守义庄,不知大哥这些时日在义庄有没有一些新的收获?”
孟诜面色有些凝重,道:“每天都有新的死尸抬进来,有时候看着他们,想着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像他们那样。我们的人生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我还在这里患得患失,真是无颜见师父他老人家啊。如果我再不快刀扎斩乱麻,任岁月蹉跎,荒废了自己不说,如何对得起师父的苦心呢?”
“不试试这几日的效果如何?”柳如莲神秘一笑。
“如何试?”
“把我当做病患,在我身上施针。”柳如莲提议道,表情严肃,不像是在戏言。
“万万不可!”孟诜一口回绝。
“未尝不可。我听闻你曾为了张翰练习针术让他在你身上施针,如今如莲亦可仿效你,让孟大哥在我身上施针。”
“这不可相提并论!我堂堂男儿那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柳如莲语气坚决,并伸出了手臂。
“我说不行就不行!”孟诜背过身去,似乎有些上火。
“孟大哥。来吧,不要在顾及那么多了。我相信你能行的。”
“此事到此为止。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以后万不敢接受你的探望。”
“孟大哥,你到底是轻看了我一介女流还是不愿接受我对你的情意。能够为大哥做点事是我梦寐以求的心愿。且不说这仅仅是绵薄之力,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柳如莲似乎也铁了心要让孟诜在她身上施针。情难自己,竟说出了积压在她心中的肺腑之言,这无疑是把她的全部心思都暴露出来了,等同于向孟诜赤裸裸地表白爱慕之心。
孟诜没有料到柳如莲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震撼不已,接着无所适从,最后只好沉默。可是孟诜的心海已掀起惊涛巨浪:如莲啊,你的心意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身世飘零,又身负重任,学医之路漫长遥远,不知还要经历多少千辛万苦,又怎么忍心让你陪我一起受罪呢?我若答应了你岂不是负了你一生?
“孟大哥,你还是不愿意在我身上施针吗?”
“好!”柳如莲咬了咬牙,决绝地说道:“既如此,我自己给自己扎好了!”
孟诜回头一看,一阵见血!一把夺过柳如莲手中的针,含泪道:“如莲,你这是何苦呢!”
“孟大哥如果你不愿意在我身上施针,那我还会往身上扎,直到你同意为止。”
柳如莲又拿起一根锋利的长针。
不曾想柳如莲外表柔弱内心却如此刚烈,再也不能让她如此摧残自己的身子,只好妥协。
孟诜拿起针在心中暗暗起誓,如这一阵再不成功,再无颜面苟活于世!孟诜心无旁骛,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握针的手指上,手不抖了,迅速又果断地一针下去,稳稳当当地扎进了柳如莲的劳宫穴!
“我成功了!我竟然成功了!”
孟诜在心里呼唤着。泪如泉涌,喜极而泣。
柳如莲的喜悦并不亚于孟诜,盯着自己手心上的那根针看了半天,说道:“孟大哥,你做到了!你终于做到了!”
冷静下来后又恐是一时侥幸,孟诜又在柳如莲身上施了几针,持针的手纹丝不动,针针命中穴位。
多亏了柳如莲的激将,要不然孟诜的斗志与潜能依然困在阴影里。柳如莲这神来一笔,可谓化腐朽为神奇。天色已晚,纵有千般不舍万般眷恋,柳如莲不得不离开了。
分别时,柳如莲对孟诜幽幽地说道:“孟大哥,你还记得霜儿死时对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
“怎么问起这个了?我没印象了。”
“霜儿说世间男子为你一人矣。今天,我把霜儿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说完,柳如莲也不等孟诜回话就走了。
一阵风吹来,孟诜望着柳如莲的背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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