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叔说 让中医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话说柳志远在监牢里暗无天日,度日如年,总算熬出了头,守得云开见月明。出狱那天,烈日当头,骄阳似火,柳志远有一种英雄重出江湖的豪迈气概,决计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重振雄风,以洗刷他的耻辱。在监牢一年,柳志远并没有面壁思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陷害、扳倒孟诜。
精诚医馆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即使孙思邈考虑故友的情面好意挽留,他也不会自讨没趣,他要是再回去,医馆上下唾沫星子都会把他淹死。干点什么营生好呢?柳志远在酒馆里喝着小酒,悠哉乐哉,时不时琢磨一下。车到山前必有路,正当柳志远愁眉苦脸之际,一条财路竟自动送上门来了。
因缘际会,柳志远在酒馆遇到一因做绸缎生意失利的商贾在借酒浇愁,上去搭讪,聊得煞是投机,俩人推杯换盏,竟有相见恨晚之感。柳志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竟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商贾改行开医馆,还用自己是孙思邈的大弟子的身份蛊惑诱骗他。柳志远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医馆的大好前程,商贾财迷心窍,头脑简单,似乎看见元宝滚滚而来。两人一拍即合,合计着要开一家医馆名曰:妙手回春堂。
但柳志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己几斤几两他心知肚明,以他的医术给病患看病,不出几日医馆就会倒闭。他还需要一个人,不用问这个人自然就是与他臭味相投的韦桓。
花满楼偏厅,柳志远与韦桓在进行着秘密谈话。
柳志远依然一副嬉皮笑脸:“韦师弟,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掐指一算,我们快有一年没见了,韦师弟贵体是否安好啊?”
“托你的福,安然无恙。”
韦桓面无表情,时至今日,自己与柳志远这种下三滥沦落到一块,有辱身份,却又身不由己。
“在医馆干得还如意吗?医术又大有长进了吧?”
“勉勉强强过得去。不牢你记挂。”
“我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转悠,听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怎么一口一个孟大夫,把孟诜说得像天神一样,风头都盖过孙思邈了。奇怪的是就是听不到你的大名。我料想你和孟诜的医术也就半斤八两,难分伯仲,怎么名望就有着天壤之别呢?”
柳志远存心揭韦桓的伤疤,刺激他。不出所料,韦桓很快就上脸了,气呼呼的不说话,低头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说也奇怪,那五味饮还真是神丹妙药,韦桓的胃病再也没有犯过。
柳志远也饮了一口酒,瞟了一眼韦桓,心里窃笑,瞧你那副熊样,一句话就沉不住气了,哪是孟诜的对手?还着这里给我装大爷!要不是老子有求于你,哪还有闲工夫跟你在这儿掰扯?
柳志远又道:“被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压制着,心里不好受吧?”
“若不是师父二心,把抛头露面的机会都给了孟诜,我早就……”
柳志远接过韦桓的话茬:“早就与他并驾齐驱,甚至赶超他了!如此看来,韦师弟是被孟诜挡了道,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啊。那你就这样甘愿被孟诜压制着,坐以待毙吗?就算你势力单薄,难以与他分庭抗礼,也可以想想其他的路子啊。”
“什么路子?”
“树挪死,人挪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柳师兄莫非要我离开精诚医馆另寻高就?”
“韦老弟真是聪明,一点就通。鄙人正是此意。”
“可是长安之大还有比孙思邈名望更大的大夫吗?”
“如雷贯耳于你又有何用?孙思邈根本不教你医术,就算你忍辱负重跟他一辈子也无出头之日啊。人生苦短,又有多少春秋供你虚度?韶华易逝,若不力争上游,很快就会被他人踩在脚下。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韦师弟,我话就说到这里,还望你三思。”
柳志远一番至情至性的劝说确实打到了韦桓的七寸。
韦桓道:“可是哪里还有容身之处呢?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
柳志远神秘兮兮地笑道:“依你之见,是自己当家做主好还是寄人篱下好?”
“当然自己当家做主好!”
“然也!如此,为何还要煞费心机寻找伯乐呢?岂不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我们就是伯乐,我们自己当自己的伯乐。”
韦桓总算听出了柳志远的弦外之音,直言道:“柳师兄,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话已至此,柳志远便把与商贾开医馆并想拉韦桓入伙一事和盘托出。被柳志远的激情感染,韦桓不免雀跃起来,差点欢呼了,终于有一个咸鱼翻身、大展宏图的机会了。至此,韦桓像无头苍蝇一样,落入柳志远精心编织的网中。
柳志远又道:“但是,你现在还不能马上从精诚医馆跳出来,咱俩还得里应外合办一件事。”
“何事?”
“据我所知孙思邈正在著述一部传世医书《千金方》,里面记载了各种各样治疗疾病的方法,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如若能盗得此书,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无所惧怕了。我们的医馆也就不愁没有病患了,有它护佑,定能在长安杏林屹立不倒,万古长存。”
起初韦桓一听这话还颇有些生气,道:“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实非正人君子所为。”
柳志远就晓以利害,最终韦桓利令智昏,被他说服了,决定铤而走险,盗取《千金方》。
接下来的日子,韦桓心怀鬼胎,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时时刻刻留意孙思邈的一举一动。
机会终于来临,孙思邈要外出就诊三五日才能归来。
月黑风高的夜,韦桓借故研习孙思邈的病例簿,滞留在药材仓库迟迟不肯离去。孟诜、张翰二人见韦桓埋头苦读,精进自己的医术是一件好事,也没起什么疑心。等医馆上下各色人等走得一干二净之后,韦桓拿出早已藏匿在药材仓库偏僻处的黑色面巾把自己的头裹了一个严实,只留出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韦桓蹑手蹑脚来到孙思邈的书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门,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进了去。韦桓并没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瞎找乱摸一气,他早就探查清楚了《千金方》所在之地,直奔目标,拉开抽屉,把孙思邈刚刚杀青不久的《千金方》收入囊中,转身就溜。
人算不如天算,在医馆的门口竟然撞见了张翰。韦桓吃惊不小,吓出一身冷汗,这个时候他怎么来医馆了?他来医馆做什么?好在不是孟诜,要是孟诜他就插翅难飞了。孟诜三拳两脚就会让韦桓趴下。韦桓与张翰身手气力旗鼓相当,张翰大叫了一声“谁”后,就截住了韦桓,二人扭打起来。韦桓想速战速决,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给张翰当头一棒,把张翰打昏了过去。还好,顶风作案的韦桓情急之下还有些清醒与良知,给张翰的一棒力度不大,张翰无性命之忧。韦桓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柳志远的住处。
接着微弱的烛光,二人翻阅着如获至宝的《千金方》,激动得难以言说。
“韦桓,你果真是爽利之人,我没看走眼!”
“我何时从精诚医馆出来?”
“不急,精诚医馆还有诸多值得我们利用的东西。”
二人又密谋了一番,韦桓方才换掉了一身黑衣,穿上常服回到自己的家。
韦桓回到家,孟诜以为是张翰回来了,出去见是韦桓,问道:“韦桓,有没有见到张翰。“
韦桓已明言与孟诜绝交,为不引起他反感,孟诜也终于改了口,不再唤他二弟。虽觉别扭,也只好如此。
韦桓做贼心虚,平素里就不曾搭理孟诜,此刻更加不能理他了,以免露出马脚。韦桓对孟诜的话置若罔闻,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孟诜轻叹一口气,没说什么,他习以为常。
孟诜走到门外,向远处望了望,看是否有张翰的归影。心里嘀咕着,三弟不就是去拿遗落在医馆的针具吗?为何这么久不见归来?莫不是有什么意外吧?孟诜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得去看看才行。于是,孟诜顶着夜色,向精诚医馆方向走去。
来到医馆门口,孟诜大吃一惊,张翰竟然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孟诜一个箭步奔过去,把张翰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脸,叫道:“三弟,醒醒!三弟,醒醒!”见没有应答,又摸了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于是孟诜抱起张翰,一脚踢开一关大门,朝医馆内院——孙思邈家人起居之所奔去。
“小姐,小姐……”
孟诜大声唤着孙若兰。
孙若兰正在闺阁中温习她已背得滚瓜烂熟的《黄帝内经》。虽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但仍然有很多地方还一知半解,《黄帝内经》实在太博大精深了。
孙若兰听到孟诜的呼叫急忙走了出来。
“孟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三弟被人打昏了。”
虽然一向镇定自若,但听到这话孙若兰也难免花容失色。
“跟我来!”
孙若兰掌灯把孟诜引到了客房。孟诜把张翰放在床榻上,二人开始为其抢救。
经过二人一番紧张有序的施救,约莫半个时辰,张翰苏醒了过来。
张翰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有贼啊,抓贼!……”
“三弟!”孟诜一连唤了好几声,张翰才缓过神来。
“三弟,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了大哥。就是头还有一点闷闷的感觉。”张翰恍恍惚惚地坐了起来。
“你被人打了一棍,头上起了包,已经给你敷了跌打药,要些日子才会消肿。”
“辛苦你了,大哥。”
见张翰身子无甚大碍,孟诜又问:“三弟,你可看清打你的人没有?”
张翰摸了摸后脑勺费力回忆道:“我刚到医馆门口就看见一个黑衣人逃窜了出来,我料想是盗贼就喊了起来,他冲过来捂着我的嘴,我和他扭打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根竹竿往我头上一敲,我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盗贼乔装打扮,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认不出是谁。”
孙若兰道:“如果是盗贼,他要偷窃何物呢?”
孟诜道:“医馆内相对值些银子的便是陶夫人送来的名贵药材了,莫不是为此物而来?”
三人赶紧前往药材仓库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所有药材原封不动,毫发无损。
孟诜皱了皱眉头:“这真是匪夷所思了,这盗贼深夜潜入医馆意欲何为?”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孙若兰道:“夜深露重的,既然医馆暂且无事,二位不妨在舍下迁就一下,留宿一晚?也免得明日再跑一趟了。”
孟诜婉拒道:“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打扰小姐休息多时,再留下来多有不便。”
张翰也道:“是啊,我也相安无事了,况我与大哥脚力快得很,一会儿就到家了。”
“那二位慢走。”
一出医馆,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想一吐为快,张翰道:“大哥,我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盗贼似乎是你我熟络之人,中等个子,胖瘦相当,身手并不敏捷矫健,见到我的时候惊慌失措,以上种种,依我看来绝非久行偷盗之人。而且我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很像一个人……”
张翰欲言又止。孟诜道:“三弟只管说出来。”
“我实在不敢说,怕我的妄加揣测辱没了他的名声。况且我也不希望是他。”
“三弟所说莫非是二弟韦桓?”
思维敏捷的孟诜一下子猜中张翰所想,替他说了出来。
“大哥真是神算,你如何得知?”
“看你吞吞吐吐的,若不是亲近之人早就脱口而出了,除了韦桓还会是谁?只是他有何动机呢?他不是在药材仓库研习师父的病例簿吗?我出来找你的时候在家门口还遇见了他。他要真想偷取医馆什么东西何必伪装成黑衣人?况且医馆尚无遗失之物。”
孟诜虽然疑虑重重,但从情感上不断否定自己的推断,他是决然不希望盗贼就是韦桓,如此三兄弟二十多年的情谊真要进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但愿是我多心了。大哥,快走吧,很晚了。”
孟诜叮嘱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如有新的发现及时知会我。”
三日后,孙思邈出诊归来,发现倾注自己三十余载心血的《千金方》不翼而飞,那震惊的程度可想而知。三十年的心血若毁于一旦,即便孙思邈有超凡的承受力也扛不住这惊天动地的打击。
孙思邈火速把医馆上下全部召集在了院子里。
一向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孙思邈虽没雷霆震怒,但难免脸色铁青,目光严峻。
“今日为师要宣布一件极其严重之事。”孙思邈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尽量克制不断上升的怒火,但沉重严厉的语气,不怒而威的面容已经让医馆上下所有的人倍感紧张,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焦灼感。
孙思邈犀利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我昨日回来发现我写的《千金方》不见了,为师已经找遍了医馆所有可能之处也不见其踪影。若是有人出于好奇借去翻阅请及时放回原处,为师就当此事没有发生概不追究。如有人刻意偷取藏匿被我查出,后果不堪设想,为师决不轻饶。如有知下落者亦可向我汇报,为师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孙思邈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神色无不为之大变。原本就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韦桓更是不寒而栗,生怕孙思邈的火眼真睛射向自己,让自己无所遁形。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想不到师父外出几日就发生这么大的事请。”
“谁那么胆大包天干出这种没有良心的事情。”
“师父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是我摊上这种事早就气得见阎王爷去了。”
“可恶的家伙!要是被我知道了,一定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
孟诜忍不住小声对张翰道:“三弟,我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盗贼的真正意图是想偷取师父的《千金方》。”
而张翰此刻正把目光聚焦在韦桓的身上,他努力回忆着那晚与盗贼搏斗的每一个细节,心想,二哥,要是你真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叫我和大哥如何面对你?
孙思邈的煌煌巨著《千金方》失窃一事不仅在精诚医馆掀起轩然大波,更是在长安杏林闹得满城风雨。孙思邈的同行中,有识之士无不扼腕叹息,深表遗憾,纷纷前来慰问安抚,而那些唯利是图的庸医则拍手称快,幸灾乐祸。而此时躲在被窝里笑得喘不过气的柳志远为自己借刀杀人的妙招大呼过瘾。
柳志远紧锣密鼓地找人誊抄了一本《千金方》,柳志远垫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千金方》副本,丑陋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忘形的笑,心想,嘿嘿,有了这个,功名利禄唾手可得矣。
韦桓点燃了一堆火,想把《千金方》原本焚毁,正要往大火里扔,柳志远叫住了他。
“且慢!”
“何事?”
“烧不得。”
“为何烧不得?这可是赃物,留着他夜长梦多,难免会成为隐患,难不成你想让孙思邈发现?”
柳志远诡秘一笑:“你想不想对孟诜报一箭之仇,以泄心头之恨?”
“柳兄又有何锦囊妙计?我做梦都想看到孟诜失势潦倒的样子。”
“谈不上锦囊妙计,但也可算是一箭双雕。韦老弟为何不把这《千金方》偷偷藏在孟诜的行囊之中嫁祸于他?这叫金蝉脱壳。届时,医馆上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孙思邈定会大动肝火把他赶出医馆。那时候,哼哼……”
韦桓接过话茬:“那时候这长安杏林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如今你我二人对孟诜可谓同仇敌忾。若是你与他单打独斗自然力不从心,难以与之匹敌,但若你我二人强强联手对付孟诜一个,虽不能说绰绰有余,但也有八成的胜算。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别看孟诜现在风头正劲,摔下来的时候定会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韦桓信誓旦旦:“除掉区区一个孟诜倒也不在话下,但孙思邈这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柳志远轻蔑一笑道:“韦老弟无需为这个杞人忧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们如日中天,他再怎么光芒四射也有日落西山的一天。孙思邈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我就不信就凭他口中经常咀嚼的丸药能够让他长生不老,万古长青?”
“那丸药我也尝过,确实是稀松平常之物。”
韦桓与柳志远又合计了一番,便离去了。
精诚医馆。
杂工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低头不语。医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好意思说笑。
孟诜与张翰一大早来到医馆,面色凝重,二人各自把随身包裹放在药材仓库的抽屉里忙去了。
韦桓瞅准机会,等药材仓库无人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千金方》放在了孟诜的包裹里。
做完这一切,韦桓如释重负。又悄悄地跑到了医馆外告诉早已潜伏在医馆附近的柳志远。
于是,柳志远又摇着画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医馆。
为了避免引起猜忌,柳志远进去好一会儿,韦桓才进去。
柳志远首先找到了孙思邈,假模假样地慰问了几句,便拍着手把大伙儿都召集了过来。
柳志远清了清嗓子道:“在下虽然不再是孙大夫的高徒,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在我心里,一直把师父当做父亲一般敬仰,师父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我的心。今日我不幸听闻师父的《千金方》失窃,师父遭来如此飞来横祸,我深感痛心,焉能袖手旁观?我之所以让诸位汇聚一堂,就是让大家畅所欲言,出谋划策,集思广益,把真正的元凶抓出来以慰师父的劳苦心血啊!”
群情激昂,不过都是在逞口舌之能,发泄心头对窃贼的痛恨。
孟诜静观其变,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素来知道柳志远行事不端,这次不知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了。
孙思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孙思邈问柳志远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孝心,你不为医馆惹事生非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能有何良策让盗贼现形于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是速速离去,不要再折腾了。”
柳志远道:“志远自知再也不能承膝于师父足下聆听师父的教诲,但师父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无论身在何处都想为师父分忧解难。如今医馆出了这等大事,徒儿更是义不容辞啊!”
孙思邈道:“你倒说说你有何高见?”
柳志远道:“权宜之计,我们可以打窃贼一个措手不及。”
“哦?你且说下去。”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等着柳志远那张巧舌如簧的嘴继续说下去,看到底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吐出什么妙计来。
柳志远像是故意吊大家的胃口,煞有介事地围着人群绕了一圈,还特意在孟诜面前驻足了一会儿,向他投去阴笑的目光,愤愤地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柳志远道:“所有人都站在这里不许动,然后叫一人与我,还有师父去搜查现场每一个人的包袱。《千金方》料不定就在谁的包袱里躺着呢。”
人群中有人抗议:“凭什么怀疑我们?我们是师父的徒弟,绝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柳志远道:“此举就是还大家一个清白,免得大家互相猜疑,闹得人心惶惶。如若你们没有偷窃又何惧搜查?”
人群中又有人道:“搜救搜,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
孙思邈道:“柳志远,以你之言,你怀疑医馆内有细作?”
柳志远道:“家贼防不胜防。如窃贼对《千金方》所在之地不了然于胸,怎会就这样轻易获得而不留一点痕迹?一定是早就对《千金方》有觊觎之心,做好了布置就等伺机而动。”
柳志远把贼喊捉贼的这出戏演得惟妙惟肖,众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频频点头附和。孙思邈道:“那我姑且信你一回,搜查吧!”
柳志远像得了特赦令,急不可耐地挑了一名杂工与孙思邈向药材仓库走去。柳志远把药材仓库所有的包袱都拿到了院子里,扔在大伙眼皮子底下。
开始紧张地搜查。一个包裹一个包裹地搜查。
众人屏住了呼吸,等待扣人心弦的时刻。
“没有!”
“没有!”
没有被搜到的杂工明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轮到孟诜的包裹了。柳志远的动作迟缓了一些,先是在里面乱翻一气,然后把包裹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千金方》掉落在地,赫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醒目刺眼。
心胸坦荡,心平如水的孟诜大吃一惊。
柳志远拿着包裹叫嚣道:“你这个包袱是谁的?”
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睁得像铜锣一般大,那眼珠子就快要迸出来了。这太出乎意料了!医馆上下每一个人值得怀疑,但是孟诜,一个侠客一般的大夫怎么可能?
柳志远奸计得逞,怪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孟诜 ,人赃俱获,你这个大胆狂徒,竟干出如此天理难容之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有杂工本能地提出质疑:“孟大夫向来爽直正义,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上回陶府赏赐给他的财务一律悉数给了医馆,世人都称赞孟大夫的高风亮节,又怎么会干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柳志远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有一种人叫伪君子,伪君子逼真小人更卑鄙无耻可恶!孟诜就是不知不扣的伪君子!他平日里与大家交好就是为了蒙蔽诸位的眼睛,迷惑大家的心智。现在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的险恶用心展露无疑,他处心积虑就是要盗取师父的《千金方》啊!诸位,请你们擦亮双眼,仔细看看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吧,再也不要被他欺骗了!”
方才还有些向着孟诜的杂工听了柳志远慷慨激昂之言心又开始浮动了,有些则倒戈相向,指责谩骂起孟诜来。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隐藏得这样深!把我们都骗了!”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连孟大夫这样的人都不牢靠,世上还有谁可以信任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凡事还是提防着点吧。”
张翰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不知道《千金方》为何向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孟诜的包袱里,但他绝对是清白的。张翰又义愤填膺,挺身而出道:“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大哥绝对不是这种人!定是别人栽赃嫁祸!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请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那日我被人打昏后还是大哥救的我。虽然我无法认清歹徒的面孔,但歹徒的身形化作灰我也认得,绝没有大哥这般魁梧高大!”
柳志远冷笑一声,反驳道:“你也说了他是你的结拜大哥,你势必要帮他说话,你的话不足以为信。说不定你与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串通好了演这一出戏掩人耳目呢?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天良丧尽,你们这种阴险狡诈之徒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你——”张翰被柳志远的恶毒之言打乱了阵脚,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在院内做女红的孙若兰听到叫嚷声走了过来,淡然又不失威力地说道:“张公子所言非虚,那日却是孟公子救了张公子,我和孟公子一起把张公子救醒的。”
柳志远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知道作为孙思邈的千金,孙若兰的话在众人面前有很大的威信。柳志远稳了稳情绪又道:“小姐一向与孟诜交好,纵使你再有偏袒之心也无济于事。铁证如山,小姐你能解释一下《千金方》为何偏偏从孟诜的包袱里掉出来吗?你千万别跟我说是栽赃嫁祸。做事是要讲究证据的。”
孙若兰被柳志远的话堵住了嘴,有心帮助孟诜也无话可说了。
形势大不利于孟诜,奇怪的是孟诜笔挺地站在那里,目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相信孟诜是窃贼之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对他指指戳戳。
煽动人心一向是柳志远的拿手伎俩,他又火上浇油道:“诸位,你们仔细想想,孟诜自进入医馆来为何医术扶摇直上,进步如此神速?你们不觉得蹊跷吗?就是靠偷鸡摸狗换来的啊!”
张翰怒火中烧,冲过去就是一拳打在柳志远的鼻子上,鼻头开花,流出了血。
“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人群开始躁动,七手八脚地架住了张翰。
柳志远不过是一介色厉内荏的草包,真要动起手来定吓得屁滚尿流。柳志远擦了擦鼻血,揶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只有自知理亏之人才会狗急跳墙,动用拳脚,耍横使蛮。”
一直沉默的孙思邈终于发话了:“孟诜,你太让为师失望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柳志远开始污蔑孟诜的那一刹那,孟诜还真想要冲过去与他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一番,然而当柳志远滔滔不绝说的越来越多,他为自己争辩的欲念烟消云散。在孟诜眼里,柳志远不过是跳梁小丑,为掩饰自己的恶劣行径做垂死挣扎。
见孟诜不发话,一位嫉恶如仇的杂工忍不住跳出来,冲到孟诜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然而当他的目光触碰到孟诜大义凛然的目光时,杂工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逼问孟诜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孟大夫,此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张翰忍不住大叫道:“大哥,你还在想什么!快说啊,快告诉师父《千金方》不是你偷的!”
孙若兰也在背后提醒道:“孟公子,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吗?人言可畏啊。”
见孟诜仍不开口,张翰又叫道:“大哥,我求你了,快说啊,快说啊!”
孟诜终于说话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师父,徒儿只想问你一句,你相信这是徒儿所为吗?”
孙思邈叹了一口气,道:“在你拿出证据证明你是清白之身之前,为师为平民愤不能轻饶你。”
“如此,徒儿甘愿接受惩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徒儿也不再想多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决不会让作奸犯科之徒逍遥法外。”
柳志远没有料到孟诜死到临头还如此泰然自若,气势逼人,叱责道:“你竟敢还用如此傲慢无礼的口气跟师父说话!还不快给师父跪下!”
孟诜在孙思邈面前跪了下来,不是杂工胁迫他才跪下的。谁也逼迫不了他,他要是真不想跪,就算所有的杂工一拥而上也拿他无可奈何。
柳志远叫嚣道:“师父,这种狂妄之徒一定要严惩!”
“对!不能轻饶了他!”
“伪君子!”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决不能手下留情!”
医馆上下所有的杂工都以为孟诜默认了偷窃《千金方》一事,群情激愤,人流一下子像潮水一般涌了过去。杂工们围住了孟诜,在柳志远的煽动下,开始对孟诜动手动脚。有朝他身上吐唾沫的,有扯他头发的,有用脚踢他的,甚至还有杂工把病患喝剩下的药渣子泼在他的身上。
然而,无论杂工们如何凌辱他,孟诜丝毫不反抗,他只是感到悲哀的是,人心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被人蛊惑利用,只凭柳志远一面之词就把自己视为无恶不作的大逆罪人。天理何在?公道自在人心,这公道又是怎样的公道?孟诜眼里噙满了泪水。
张翰、孙若兰喊破了嗓子也无法阻止愚昧从众、疯狂的杂工……
“求求你们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张翰无奈地哭叫着。
此时此刻,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韦桓结束了他的冷眼旁观,他不想让眼前惨不忍睹的情景勾起他心中的同情心、内疚感、负罪感。他一个人离开了医馆。
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在自己的医馆见到如此失控混乱暴动的场面,孙思邈已年过花甲之年发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吼声:“都给我住手!”
孙思邈振聋发聩的吼声让全场所有的杂工都安静下来了,整个医馆刹那间鸦雀无声,只感觉医馆在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坍塌。孙思邈的吼声威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走出医馆很远的韦桓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所有的杂工又把目光集中到了孙思邈的身上。
而此时的孟诜已完全不像一个人形,张翰冲过去跪在孟诜的面前,用手把孟诜身上的污秽物一一拿掉,见孟诜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又情不自禁地把孟诜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
“大哥,你为何不反抗啊?何苦这般委屈自己……”
而孙若兰也站在旁边抽泣不已。
孙思邈走了过去,在孟诜跟前蹲了下来,摩挲着他的头,满目悲伤。
孙思邈的心里也在流泪:“孟诜,我的好徒儿,为师对不住你。不但让你遭受不堪忍受的皮肉之苦,更让你的心灵承受着屈辱。为师这样做是想引蛇出洞,抓住真正的元凶,故顺水推舟默认了你的罪行。为师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是怎样的人为师还不清楚吗?为师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早知如此,为师就……”
在场的杂工们惊诧万分,不是痛心疾首、人人喊打的窃贼吗?怎么师父还对孟诜如此疼惜与爱抚?
孙思邈愤怒的目光如匕首一样刺向柳志远,柳志远后退了几步。
为息事宁人,孙思邈想了一个缓兵之计,对孟诜道:“这样吧,你去终南山脚下的破庙照顾麻风病患。如果你医好了他们,为师就让你回来。”
麻风病被无知的百姓视为比魔鬼还可怕的疾病,他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麻风病患,偶尔见到麻风病患就会群起而攻之,棍棒相加,活活将他们打死。百姓对麻风病患之所以惧怕并残忍对待,委实就是患了麻风病的人面容太过恐怖恶心。麻风病患全身奇痒,发作起来在地上打滚也没有用。用手挠过之后就会生疮,全身上下都是铜钱般大小的疮,令人触目惊心。这些疮顽固不消,用尖利的锥子刺也毫无痛感。严重者眉毛和睫毛全部脱落,鼻柱崩倒。
麻风病患受尽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他们对生活毫无希望,除了绝望地等死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们绝不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要遇到常人他们就望风而逃,很多麻风病患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只好选择轻生。
孙思邈让孟诜去照顾比魔鬼还可怕的麻风病患,这与把他赶出医馆并无二致。医馆上下无不认为孟诜此去一定不会复返,要治好麻风病患更是难于上青天。
疾风知劲草,孟诜迎难而上,对师父的惩罚毫无怨言。还有什么事情比在义庄夜以继日与死尸相守更可怕更艰难的吗?无论如何,麻风病患,还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麻风病的治疗难度亦有耳闻,孟诜离去前想与许久不见面的柳如莲告个别。孟诜曾去天音阁探望过柳如莲几次,柳如莲说一不二,自从上回说不要再见面之后孟诜每次前往天音阁都被她拒之千里之外。孟诜困惑满怀,为何女子的心如此善变,难以捉摸?只是隐约感觉到柳如莲如山高海深般的苦楚。
在张翰的陪同下,孟诜敲开了天音阁的大门,张翰要把孟诜送到终南山脚下的破庙,他曾声泪俱下苦苦哀求与孟诜同行,他不放心孟诜一个人单独与一群魔鬼朝夕相处,他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种如地狱般的日子。可惜孙思邈自有他的深意,虽为张翰的兄弟仗义有所动容但最终还是没有点头应允。
昨晚孙若兰就提前与孟诜话别,言语中难免惆怅,只是安抚他无需惧怕麻风病患不堪入目的面孔,只需要有一颗体恤他们的心就足以应付万端事宜。
天音阁的大门徐徐开启,这扇大门承载了太多的哀愁以至于如此沉重。孟诜他们抵达之时,柳如莲正在弹奏那首逍遥之曲《御风歌》,可是她的心一点也逍遥不起来。哀莫大于心死,生无所望,柳如莲的心与那些麻风病患相比好不了多少,甚至更苦,苦若万丈深渊。唯一能支持她活下去的便是回忆与孟诜在一起的日子,如今她总算体会到了当年天音仙子的那份凄苦孤绝的心境了。原来思念一个人是如此的痛苦,思念一个人却不能相见更是痛上加痛。
所以柳如莲只能活在回忆里,没日没夜地弹奏那首与她的心境完全相反的《御风歌》,消磨如朽木一样的岁月。
柳如莲看到了孟诜与张翰,心微微一怔,却只让张翰一个人进去,又把孟诜拒之门外。
张翰有些莫名,一进去就问:“为何不让大哥进来?”
柳如莲面如死水,反问道:“二位到来所为何事?”
“大哥要去终南山脚下的破庙照顾麻风病患,特意前来告别。”
表情又像死水微澜,柳如莲问道:“怎会如此?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那样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大哥被冤枉偷窃师父的《千金方》,师父惩罚大哥去医治麻风病患,只有医好了才能回来。”
柳如莲一听这话差点跌倒,唉,自己只顾自己沉湎于悲伤之中,不曾想他也遇到如此困境。
张翰把事情的经过告知柳如莲,柳如莲无言以对,只觉自己的心如秋风扫落叶,一片一片无力地飘落在地。
“如莲,你为何不肯见大哥?”
柳如莲低低地道:“有劳你转告他,我祝他早日医好麻风病患平安归来。”
张翰一转身,柳如莲就泪如泉涌。
出了天音阁,没走几步,张翰关切地问道:“大哥,你和如莲可有事发生?她为何如此待你?”
孟诜叹道:“我也正为此事愁肠百结,烦恼万分,如莲要是敞开心扉告诉我们她的难处,我们也好顺藤摸瓜,对症下药。可是她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她心底的事我们一无所知,为之奈何啊?”
“那大哥你怪他这样对你吗?”
“不怪。当你知根知底时就会明白她的苦衷了。”
“如此,大哥亦不会埋怨师父对你的处置了。”
“三弟料事如神,被你猜中了。不过大哥得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别步大哥的后尘。”
二人说这话,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终南山脚下的山神庙。山神庙破败不堪,断壁残垣,年久失修,早就断了香火。自从麻风病患颠沛流离,千寻万觅找到了这块容身之地之后,再也没有人来山神庙上香。曾有三五村民拉帮结伙想赶走他们,这些麻风病患上下一心、团结一致,殊死抵抗,保住了自己的地盘。
离山神庙还有一段距离,麻风病患就给二人来了一个下马威。
先是有一个麻风病少年远远的看见了他俩,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庙里。出来的时候就是一群麻风病患了,大概有十来个,个个手持木棍,向二人气势汹汹地冲来。
张翰倒吸一口凉气,不曾想麻风病患如此野蛮。孟诜面不改色,不怒而威,若真要动手,以孟诜高超的武艺对付这群老弱病残的麻风病患绰绰有余。尽管他们气焰嚣张,但孟诜却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孟诜料到这些如惊弓之鸟的麻风病患八成是把他与张翰当成了来侵犯他们的敌人,他们只不过想自保而已。
见孟诜二人面容祥和慈善,又手无寸铁,麻风病患们稍稍放松了戒备之心,在八九尺开外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孟诜拱手笑道:“各位,请不要惊慌,我们无意冒犯。”
一位年长者警觉地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张翰道:“我大哥是奉师父之命来这里医治你们的。”
一听这话,麻风病患有些惊讶,面面相觑。老练的年长者将信将疑,继续问道:“你们的师父是谁?报上名来!”
张翰道:“我们的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孙思邈。”
一听孙思邈的大名麻风病患紧绷的面庞松弛了下来,他们放下了木棍,议论开来。
只有为首的年长者不依不饶,问道:“我们怎知你们是不是冒充孙大夫的大名欺骗我们?”
孟诜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道:“此乃师父的亲笔书函,请您过目。”
原来孙思邈早就料到会有此事,考虑周全,写了一封引荐书函以防不测,化解纠纷与误会。
年长者曾读过几年书认得字,有了孙思邈的书函,忽然情绪大变,一下子跪在孟诜的面前,老泪纵横,大呼:“恩公啊,恩公!”
其他麻风病患也齐齐跪下,口乎:“恩公!”
原来孙思邈曾于两年前去终南山采药偶然遇到了这群无家可归的麻风病患,起初他们打死也不相信是神医孙思邈,直至孙思邈与这些可怜的麻风病患一一握手,拥抱,他们才信以为真。感动得涕泪交加,千恩万谢,千叩万拜。后来每隔一段日子孙思邈就前去为他们治疗,只是这麻风病委实顽固,迁延不愈。除了孙思邈,孙若兰也曾去山神庙照顾他们几回。
孟诜还从来没有接受这么多人的跪拜大礼,面对这群麻风病患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蒙了,忙不迭地前去扶起为首的年长者。
年长者道:“我们不是有意冒犯恩公的,请恩公原谅。”
孟诜道:“老伯快快请起!在下何德何能受如此大礼?折煞在下也。”
“孟大夫你有所不知,请听老朽道来。世人都鄙视我们为魔鬼,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唯有孙大夫不嫌弃我们,精心照料我们,待我们如家人一般。孙大夫待我们恩重如山,是老天派给我们的救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心的大夫,是我们的大恩公啊!如今孙大夫又派孟大夫前来照顾我们,你不是我们的恩公是什么?我们一无所有,无以为报,只能以此来叩谢孙大夫与孟大夫的大恩大德了!”
孟诜无限感怀,天下苍生心善谦卑莫不如此。身为大夫只不过略尽微薄之力就深得他们感恩戴德,如此还有什么理由不倾尽全部的心力为他们医治呢?
张翰与孟诜告别,仍有些不放心,道:“大哥,这里乱糟糟的,这些病患也神志不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们再向师父求求情。”
孟诜道:“大丈夫做事岂可出尔反尔?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事情可难得倒我。三弟尽管放心回去,无需牵挂。”
“不如我留下来陪大哥吧。万一出个事也可有个照应啊。”
“那怎么使得!师父的话不可不听。你也看到了,这些病患品性纯良,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小弟就跟大哥告辞了。小弟择日再来看望大哥。”
孟诜在山神庙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在终南山隐居的陶德山。
终南山风光无限,孟诜拾级而上,沉醉其中。每日与如此好山好水相伴,心情焉能不好?此时的孟诜倒真有些羡慕陶德山能够远离凡尘俗世过上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了。
大老远就有悠扬欢快的琴声传来,孟诜喜上眉梢,快步走进了陶德山的云鹤居。
一只仙鹤正在院子里舒展着翅膀,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似乎在欢迎贵客的到来。
陶德山春风满面迎了出来,煞是欢喜地说道:“仙鹤欢鸣知是贵客来临,原是陶某日日挂念的孟兄弟啊!孟兄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陶某喜不自禁啊。”
见陶德山气色甚好,知山水养人,孟诜道:“陶大人真是有福之人,终日得上山上水天地精华颐养,过着‘日暮不知林,野鹤乱云飞’神仙般的日子。在下每向往之,但苦于诸事烦身抽不出空来看望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孟兄弟怎么还叫大人,应该叫大哥才是。”
“是,陶大哥。”
“孟兄弟所言让陶某惭愧不已。孟兄弟一心为病患操劳奔波,济世之功尚可流芳百世,而陶某只为一己之乐避世于此,又怎可与孟兄弟相提并论。”
“大哥真是抬举在下了。大哥在山里的日子还习惯吗?身子是否无恙?”
“自归隐以来,没有红尘恶缘的干扰,每日神清气爽,万事顺心。”
孟诜想起近日接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深有感触,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红尘甚苦,如我这等凡夫俗子,每日都会遇到诸多烦心事,若是以年计算就不计其数了,若是以一生计算更是多如繁星。如没有一颗豁达平淡的心,把这些烦恼看开放下,任这些烦郁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对身体造成大祸。”
陶德山附和道:“孟兄弟所言极是,陶某感同身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不过孟兄弟心明眼亮,独具慧眼,定能够妥当调适自己,把这些烦郁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时陶德山精心豢养的仙鹤鸣叫了一声,孟诜颇为好奇地问道:“陶大哥,这鹤是从何而来?”
陶德山做了一个手势,又轻柔地长唤了一声,那鹤竟然优雅地向孟诜这边走了过来。陶德山抚摸着它洁白的羽毛,目光柔情似水,无不怜爱地说道:“数月前,这只仙鹤受伤坠落于此,我为它养好伤后它便不走了。我不想它困顿于此,追云逐日才是它的生活,几次放飞它,它飞走后又飞了回来。”
孟诜亦忍不住摸了摸仙鹤道:“鹤尚且如此,人何以堪?仙鹤这种圣洁之物肯屈身与大哥为伴,可见大哥内心高尚纯洁,纤尘不染。仙鹤不愿离去,大概是在回报大哥的救命之恩吧。”
“愈是如此,我愈是心不安吶!”
“大哥也不必过于忧虑,缘分已尽,仙鹤自会离开。”
“但愿如此。对了孟兄弟,适才你进院的时候口中念的那句诗甚好,陶某一时没记住,还请孟兄弟多费金口再说一遍。”
“哦。是这样的:日暮林不知,野鹤乱云飞。随口之作,何足道哉。”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两句诗用来概括陶某的生活真是恰如其分啊。想不到孟兄弟医术出众,文采也如此斐然。”
“腹有诗书气自华。大哥满腹诗书,我这等雕虫小技与大哥相比相形见绌,大哥溢美之言实不敢当啊。”
“孟兄弟谦虚了。噢,陶某跟孟兄弟说上话,都忘记问安了。孟兄弟近来如何?孙大夫贵体安好?”
“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得以看望大哥是师父罚我来终南山照顾麻风病患的缘故。”
陶德山不免有些愤慨,道:“岂有此理!孟兄弟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大哥信我如此,在下甚感欣慰。事已至此,在下也不敢抱怨什么,只希望能尽快医好那些麻风病患,解除他们的痛苦,还他们常人的日子。”
“孟兄弟真是妙手仁心,位卑不敢忘国忧,身陷囹圄还一心想着病患的安危,对麻风病患尚且如此,真是苍生万民的大福啊。也罢,你我相隔寥寥数尺,我可以常去探望你,你也可常来舍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孟兄弟,不如我们暂时忘却那些烦恼,琴箫合奏一曲《御风歌》如何?我的琴和萧都很想你呢。都快望穿秋水了,哈哈!”
陶德山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
“甚好!在下正有此意。”
孟诜与陶德山琴箫合奏的时候,那只仙鹤在屋顶上不断盘旋,时不时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与琴箫之声相得益彰,引得百鸟飞来,栖息在梅花树与柳树上,聆听这旷古之音。
第二日孟诜又去拜访镜月庵的天音仙子。
天音仙子风采依旧,听闻孟诜蒙受不白之冤深感遗憾,天音仙子口诵真言祈请神佛保佑早日让孟诜沉冤得雪。
又问起柳如莲的近况,天音仙子道:“前些日子,如莲一个人来到镜月庵,神情萎靡。贫尼问她,她只说身子不适来镜月庵散心。不知孟施主是否知晓如莲发生了何事?”
孟诜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道:“在下也曾问过如莲,只是她守口如瓶,在下也不得而知。”
离去时,孟诜又向天音仙子请教麻风病的问题:“梦尘大师,您阅历甚广,可否闻听治疗麻风病的奇方妙法?”
天音仙子无奈地说道:“贫尼虽略懂医术,但只专注于五音养生,其他方面涉猎甚少。况自皈依我佛以来,所学医术日渐淡忘,即使用来防病养生未免捉襟见肘。恕贫尼爱莫能助。”
如此,孟诜只好告辞。
这日,孟诜正在自己搭建的茅屋里翻阅医书,冥思苦想着麻风病的治疗方案。
突然传来豪气云干的大笑声,接着就是一声洪亮的叫唤,那声音似乎要把茅屋震塌。
“哈哈,孟诜!我的好徒儿,终于找到你了!你可把为师想死了!这么久也不来看我。”
孟诜一看,原来是阴阳鬼手薛一指大驾光临,后面还跟着他的至交叶沙石。
孟诜赶紧过去行礼道:“二位师父好。”
鬼手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师父一声,看来你小子没有把我这老骨头放在眼里啊!”
叶沙石道:“是啊,要不是我和鬼手去医馆看你,还不知道你被人陷害至此呢!”
孟诜道:“徒儿无能,让二位师父见笑担忧了。”
鬼手破口大骂道:“哪个乌龟王八蛋害我徒儿受这等委屈?要是被我知道了定将他挫骨扬灰不可!我徒儿行得正坐得端,绝非鸡鸣狗盗之徒,岂会干这等无耻之事?”
叶沙石也道:“孟公子宅心仁厚,对待病患如春天般温暖,断不会干出这种有损名节的事来!”
孟诜道:“多谢二位师父的信任。对了,我孙师父可好?”
一听孟诜问起孙思邈,鬼手又扯着大嗓门打趣道:“老夫差点忘了,不光我们两位糟老头子来看你,还有一位妙龄女子、绝代佳人也来看你了。”
鬼手还是那么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孟诜正估摸着会是谁呢,鬼手的话音刚落,孙若兰移着窈窕身姿,姗姗来迟。
“原是若兰小姐,怎么好意思烦你这么大老远跑过来。”
孙若兰微微笑着并不答话。不知从何时起孙若兰对孟诜的笑容多了起来,孟诜没有察觉,孙若兰自己也未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无需显山露水。
四人在狭小的茅屋里谈笑着,说着说着就说到麻风病事情上来了。
鬼手皱了皱眉头,神情恢复了严谨,道:“麻风病,顾名思义,就是由邪风侵入体内而引起的,邪风总共有四百四种,概括起来不外乎五种。一曰黄风,二曰青风,三曰白风,四曰赤风,五岳黑风。”
叶沙石补充道:“麻风病起之缘由,皆因冷热交通,流入五脏,通彻骨髓,用力过度,饮食相违,房事不节,虚动劳极,汗流遍体,因兹积热,风热彻五脏,饮食杂秽,虫生至多,食入五脏骨髓皮肉筋节,久久败散所致。”
孟诜专心致志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孙若兰最后道出了麻风病的严重性:“远者不过十年皆死,近者五六岁而亡。”
因为好奇在外偷听的麻风病少年一听孙若兰的话一下子吓趴在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众人随即出得门来一看究竟。鬼手粗声道:“小子,哭什么?打扰了你鬼手爷爷与孟大夫谈话!”
原来如此。孟诜一阵心疼,看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如花儿一般的年纪,还未有盛放于天地之间就要凋谢。孟诜不觉间想起了在扬州遇到的冬青,冬青现在也有少年般大了,不知他在武当山是否安好。
“没事的,让这位鬼手爷爷给你把把脉。这位鬼手爷爷一脉断生死,天下一绝。让他给你把脉,他说死就死,他说生就生。”
鬼手笑呵呵道:“来来来,让爷爷看看。”
把完脉,鬼手欢声道:“小子,你命还长着呢!比爷爷的命还长!”
一听这话少年又破涕为笑了。
少年的哭声引来了其他麻风病患,他们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围观着鬼手为少年把脉。孟诜微笑着示意他们过来,他们这才靠了过来。又听孟诜说鬼手一脉断生死,纷纷请求鬼手替自己把脉。鬼手不厌其烦,一一为他们把脉,每把完一个都要风趣地安慰几句,让这些麻风病患心里感到暖和和的。
最后孟诜言辞恳切地说道:“请大家一定要放心,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研制出治疗麻风病的药方。请大家一定要耐心地配合我的治疗,起居饮食要规律,情志要开朗,要有信心,一定要断绝不良的嗜好。如此,各位的病不但会痊愈,长命百岁也未可知。”
孟诜的话甚是鼓舞人心,让这些一直处于水深火入之中的麻风病患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无不热泪盈眶,在年长者的示范下,又都齐刷刷地跪下了。
“我们一定谨遵恩公的教导,配合恩公的治疗!”
花开花又落,春去春又来。弹指一挥间,快一个年头过去了,孟诜依然没有研制出治疗麻风病的良方,精诚医馆的杂工们几乎快要把孟诜这个人遗忘了。
张翰与孙若兰也快没信心了,曾数次对孙思邈旁敲侧击,委婉含蓄地替孟诜求情,但孙思邈不为所动,言语中丝毫没有让孟诜回来的意思。为此,孙若兰第一次与父亲产生了嫌隙,认为父亲太过冷酷无情,连父亲自己也束手无策的疾病为何要为难刚刚出道的孟诜呢?难道一辈子把孟诜困在破庙不成?
孟诜殚精竭虑也曾研制出一些药丸,如天真百畏丸。顽痹不觉痛痒,以大白膏方摩之。又如遍体生疮脓血溃坏,用大黑膏方摩之。孟诜并没有单纯地依赖药物,食疗、情志、针灸等多管齐下,然而始终没有多大的效果。虽然病情减轻了许多,但始不能痊愈,尤其是面部的疮始终无法褪去。
这日孟诜还在思考着突破之法,张翰忽然到来,一脸的兴奋,身边还带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十三四岁是我少年郎。
少年郎欣喜地大叫了一声:“孟哥哥!”
少年郎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揣测间张翰道:“大哥,你猜猜他是谁?”
“孟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少年郎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棱角分明的脸煞是英俊。
孟诜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少年郎,记忆越来越清晰,终于想起来了!孟诜脱口道:“是冬青!”
张翰与少年郎都笑了。少年郎用力点了点头。
少年郎正是冬青。那日与孟诜分别已有五个年头,在这期间冬青幼小的心灵念念不忘孟诜的恩情,曾誓言要追随孟诜左右,因孟诜不便没能如愿。稍大一点后,便萌发了要去汝州找孟诜的念头。冬青父母起初不同意,后经不住冬青苦苦哀求同意了。于是冬青随着父母的朋友到了汝州。哪知孟诜早就离开了汝州,去了长安。千辛万苦打听到孟诜的下落,冬青竟然一个人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了长安,并找到了孟诜。
听完冬青的讲述,孟诜又惊又喜,一把将冬青揽入怀中,潸然泪下。一个小小少年竟然有这份感天动地的心思,孟诜心里想着不能亏待了冬青。
“都长这么高了,难怪哥哥都认不出来了。”
冬青道:“但冬青永远认得孟哥哥。冬青这次前来就是想投靠哥哥,请哥哥不要再赶我走。冬青愿意一切听从哥哥的吩咐与安排,一生追随哥哥左右,为哥哥效力。”
孟诜道:“哥哥怎么会赶你走呢?你要走哥哥还不许呢!只是哥哥现在是戴罪之身,整天为研制对付麻风病的药方忙得焦头烂额呢。冬青,你还是跟张哥哥先回去,好吗?”
“对啊,怎么啦?”
张翰也道:“冬青,可不能信口开河啊。麻风病连天下第一名医孙思邈大夫都治不好,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懂医术,怎么治得好呢?”
冬青道:“不是我能治,是我在扬州的时候亲眼看见师父把一个麻风病患治好了。”
孟诜眼前一亮:“此话当真?就是你沈万君师父吗?”
冬青点点头:“是的。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师父所用的法子。”
孟诜道:“说来听听。”
冬青似乎对治疗麻风病的偏方熟烂于心,不假思索地说道:“去山中提取乌梢蛇,放在锅里把它蒸熟,然后把蛇肉焙干,把它研成末,再做成米粒大的丸子,用来喂鸡。”
张翰插话道:“用来喂鸡?我还以为直接给麻风病患吃呢!蛇肉也算大补之物,给鸡吃了多可惜啊。冬青你记错没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半点马虎不得!”
冬青笑道:“张哥哥你别急嘛,孟哥哥都没急你急什么呢?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张翰道:“你孟哥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张哥哥我呀,望尘莫及,沉不住气,你快说吧!”
冬青道:“把它做成米粒大的丸子用来喂乌鸡,待乌鸡把丸子吃进肚子里后就立刻把鸡杀了,把鸡蒸熟,也把它焙干,研成末。这样就可以给麻风病人吃了。每次服用一钱,用酒送服效果更佳。这样吃上五六只鸡,麻风病就会好了。”
张翰道:“这个土方法还真让我大开眼界。蛇肉与乌鸡也算珍馐佳肴了,就算治不好麻风病对身体没什么坏处。死马就当活马医,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前,大哥不妨一试?”
孟诜若有所思道:“乌梢蛇性平味甘,对风湿痹痛、惊痛、疥癣均有疗效,对邪风引起的疾病效果更为显著。现在正值盛夏,群蛇出洞,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何乐不为?我就住在终南山脚下,却不曾想道治疗麻风病的灵丹妙药就在眼前,真是惭愧啊。冬青,这次哥哥还真要好好感谢你雪中送炭啊。”
冬青道:“能够为哥哥近点绵薄之力是冬青的荣幸,何况这方子还是沈万君师父的,哥哥要谢我,冬青受之有愧。要谢也只能感谢师父他老人家菩萨心肠,在天有灵,降下神药赐福与麻风病患,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脱离苦海,过上常人的生活。”
张翰忍不住摸了摸冬青的脑瓜子,打趣道:“几年不见,冬青这张嘴越发变得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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