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叔说  让中医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福来客栈。

琪琪格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孟诜问其详情,自己可否效劳,琪琪格笑而不语,神秘兮兮的。

“来,进来!就这里了!快点!快点!”

人未到,声先到,琪琪格响脆的声音忽然传来。琪琪格领着三五画匠走进了孟诜的房间。

“这是——”孟诜有些不解。

琪琪格眉毛一扬,道:“画师啊!来给你画像的。”

“给我画像?”

“大哥如此聪慧之人还不明白吗?为何给你画不给我画呢?”

孟诜一拍脑门,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道:“恕在下愚钝,竟不知公子良苦用心。此法甚妙也!”

琪琪格打趣道:“孺子可教也。想必大哥也想到了此法,只是苦于囊中羞涩聘请不起画师,对否?”

又吩咐画师道:“诸位爽利点,快快画完!画得越像酬金越高。”

众画师画技相当,画出来的像惟妙惟肖。琪琪格精挑细选才选出一幅最好的,派人拿去拓印。

几日后,长安的大街小巷都贴上了孟诜的画像,显得格外醒目。

一直对孟诜念念不忘的张翰从医馆当差归来,习惯性地抬头扫视贴在墙上的各种告示。

大哥的画像?!张翰惊疑不定。

一个箭步冲至画像面前,定睛一看,千真万确是大哥的画像!

大哥的样子我绝不会忘记!大哥他没死!大哥他还活着!太好了,大哥没死!

张翰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惹得行人频频侧目、回首,指指点点,疑是疯子。

张翰在画像上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它飞了,自己空欢喜一场。小心翼翼地把画像撕下来,折好,放入怀中。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路狂奔,横冲直撞,接连撞到了好几个路人。

福来客栈。

“大哥!”

这一声深情的呼唤凝聚了张翰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怀念,这一声唤得张翰热泪盈眶,泪珠喷涌。

转身,缓慢地转身。孟诜回头望,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他是谁?为何唤我大哥?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为何眼里充满了泪水?为何我一见到他热泪汪汪的样子自己的心也无端地难过?

两人对望了片刻,张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孟诜,紧紧地,紧紧地,生怕孟诜再一次凭空消失。

“大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大哥,你不能走了,你再也不能走了……”

张翰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而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孟诜不知所措,两只手个在半空中不知往哪儿放。良久,才把手慢慢地放在张翰的肩上,缓缓地说道:“请问你是——”

张翰推开孟诜,用万分惊讶的目光看着孟诜,道:“大哥,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张翰啊!”

“张翰,张翰……”孟诜默念着,怎么也想不起来,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张翰惊退了好几步,道:“难道你不是孟诜?你不是我大哥?”

“他是孟诜,他是你大哥。”

清秀而不失坚定的声音传来,在门口驻足观望许久的琪琪格迈进了房间。适才见二人相拥而泣,不忍打扰兄弟二人相逢时刻,一直站在门外看着。唏嘘动容,很是羡慕张翰能够大大方方地去拥抱孟诜,而自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别说拥抱了,就算牵一下他的手也无法如愿。

琪琪格进一步解释道:“他掉落悬崖被一位姓翁的前辈救起,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要不是你适才说他叫孟诜,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呢。”

“哦,原来如此。”张翰悲喜交加。

“既然你是孟大哥的亲人,那我就把孟大哥交给你了。”

孟诜走过深情地说道:“那日,琪公子说有要事没办,莫非你所说的要事就是要帮在下寻找失散的亲友?”

琪琪格洒脱而又灿烂的一笑:“孟大哥意下如何?你以为是就是了,你以为不是就不是了。”

孟诜与张翰谢过琪琪格,离去。二人出了福来客栈,琪琪格才追至门口,失落的情绪袭上心头。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终究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路上,张翰滔滔不绝地对孟诜说着以往的事,孟诜除了点头就是点头,偶尔好奇地问一两句。

天音阁。

熠熠生辉的三个大字,飘若浮云,惊若游龙。曾经这三个字对孟诜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这是何地?为何我一看到这三个大字心就震动了一下?

今日柳如莲辞了长安所有莅临天音阁的风流逸士、文人骚客,独自一人练习着琴曲,不然天音阁定人满为患。仍旧是那首百弹不厌的《御风歌》,每次弹奏起这首曲子她都会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孟诜见到柳如莲,心又震动了一下。咦?这不是那日我在花满楼看到的那位女子吗?她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她弹奏的曲子不正是那日我听到的那首《御风歌》吗?

“如莲,你看谁来了?”张翰轻轻地唤了一声,用欢喜的口吻说道。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辞藻来形容柳如莲抬头望向孟诜的那一眼。惊鸿一瞥吗?三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在梦里吗?还是梦想已成真!柳如莲痴了,恍若隔世。

孟诜也呆呆地望着柳如莲,一副似曾相识的模样。

足足有一刻钟,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孟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没有呼天抢地,柳如莲开口了。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的柳如莲早已淡定了人生的起起伏伏,见到孟诜的情绪没有像张翰那样如潮水般的高涨。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一个波峰连着一个波峰,千回百转,百转千回。

孟诜不再奇怪柳如莲为何唤他“孟大哥”,却不明白柳如莲话里面的含义。

张翰有些颓然地道:“可是,大哥摔坏了脑子,失忆了,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了。”

“无妨。人回来就好。”

柳如莲垂下了头。悲情一直在心底酝酿发酵,泪水终于恣肆汪洋。

“师父!”

饱含感情、声如洪钟的呼唤打破了略显尴尬沉默的局面。

冬青披着晚霞而归,见了孟诜,大喜过望。冬青已长大成人,气度不凡,像极了当年的孟诜

孟诜自然也认不出冬青,见孟诜没有反应,冬青又急切地说道:“师父,我是你的徒弟冬青啊!”

张翰道:“你师父失了忆。”

冬青不信,一把抓孟诜胳膊,道:“师父,这是真的吗?你仔细看看徒儿,仔细看看!想起来了吗?”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孟诜热泪盈眶,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翰道:“大哥你别着急,我一定想办法为你治好!”

“翁前辈让我去找针灸奇人宋锋,一问才知宋大夫已经仙逝了……”

张翰惊喜道:“果真如此?大哥,你不知道我就是宋锋关门弟子,宋锋已把他奇绝的针术倾囊相授给了我。我虽愚钝,所学的针术自然无法与师父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但至少说明针术是可以治好大哥的。只要我尽心竭力地钻研定能找出医好大哥的法子来!”

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离愁千丝万缕萦绕在琪琪格的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琪琪格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苦不堪言。琪琪格被爱情撞弯了腰。曾说过长安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可是因为有了孟诜,长安在她的心里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爱上一座城是因为爱上一个人。琪琪格让侍女去天音阁知会孟诜一声明日她就要离开长安,他若得空可以去灞亭与她一别。

灞水静静地流淌,灞亭也默默地伫立在那里见证了多少离人的眼泪。古道边,无花古木,伤心春草,夕阳斜斜,杨柳依依。

琪琪格焦灼地等待着,既希望孟诜来又不希望他来。希望他来因为她确实想见到他,也说明他对她还是有情分的。不希望他来是因为怕见了他又不忍离开他,也说明他对她毫无情分,自己也就死了这份心,日后再不用对他牵肠挂肚了。曾几何时,自己的心胸坦坦荡荡如广阔天地,时下怎么变得细细碎碎,纠结不已了呢?说出去还真让人笑掉大牙,我认识他才多久啊,又与他相处了多久啊,怎么就有这份心思了呢?我是不是太痴傻了啊?

唉,情动不安的感觉真是太折磨人了啊。

孟诜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一壶佳酿。大步流星,撕裂天空一般的笑容,晚霞让他的面庞灿烂无比。

心跳的声音。琪琪格失了往日的爽朗变得矜持拘束起来,依然是风度翩翩的男儿装。琪琪格思来想去就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了,索性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以免临了临了还横生枝节。

“琪公子,那日你我相遇在楼,你请我喝,今日我请你喝权当为你饯行,如何?”

“大哥美意,岂能推却?”

“若不是琪公子出手相助,在下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公子此等隆情盛意他日必报!”

“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大哥拿的是何?”

“上好的桃花坞。”

孟诜为琪琪格斟了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在下先干为敬,公子随意。”

孟诜一饮而尽。琪琪格又岂能随意?若论情深那满满一壶他一人饮尽也在所不惜。

“真是好。清香甘醇,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却不浓烈醉人。”

这东西,是世间唯一能把水火二性相融在一起的神物,喝在嘴里是水,进入腹中便是火。少量怡情,多了伤身。公子,恕在下多嘴,为了你的脾胃,饮时别逞一时之能,适可而止就好。”

“大哥真是好心,临别还将我的安康挂在心上,我一定谨记大哥的教诲。”

“此去路途漫漫,舟车劳顿,一帆风顺,万事小心。”

琪琪格情难自己,恨不能醉倒在孟诜的怀里,这样就有理由留下。琪琪格泪湿衣襟。

“为君再饮一杯,东出灞亭无知人。”

孟诜在男女情分上真可谓粗枝大叶,对琪琪格心底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见琪琪格留下了眼泪,劝慰道:“呃,男儿有泪不轻弹,公子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况公子乐善好施,侠义心肠,不愁前路无知己,世上无人不识君啊。”

琪琪格用袖口试了试眼角的泪水,道:“别时容易见时难,是我多愁善感了,大哥见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琪琪格用试探的口吻道:“大哥,你们汉人分别有何礼数吗?”

“也无甚特别的,与你们突厥相差无几,顺其自然就好。”

“我们突厥与情深意重的朋友分别是要彼此拥抱一下的。大哥,不介意我拥抱你一下吧?”

琪琪格说了一个谎。此次分别就是一生一世,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缘相见。琪琪格太想感受一下孟诜温暖宽厚的怀抱了。

孟诜本想说“无妨”。不料琪琪格还未等他先开口就轻轻地抱住了他。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他的气息,他的味道。

孟诜却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既已拥有便无遗憾。纵使孟诜的怀抱让她万般不舍,她也不再贪恋。挥剑斩情丝,该断就断。琪琪格抽身离去,迅速转身,快速跑出了灞亭,差不多远时回过头,奋力地挥手,大声地呼喊:“孟大哥!后会有期!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为让孟诜恢复记忆,张翰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一门心思扑在钻研针术上,宋锋留给他的《九针之巅》每日都不离手,翻了又翻。为了不使自己分心,为此,张翰还辞去了医馆的差事。孟诜很是过意不去,好心劝阻,张翰却说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孟诜恢复记忆这件事。再说了那医馆馆主唯利是图,张翰屈就医馆也只不过是维持生计的权宜之计,没有丝毫留恋之处。

张翰从食治、汤药、按摩、针灸四个方面精心为孟诜施治。

食治上,每日让孟诜食用补脑健脑醒脑的食物,诸如桃仁南瓜子葵花籽、杏仁腰果黑豆等。

汤药上,用红花川芎白芷地龙元胡郁金石菖蒲香附处方,配制成通窍活血汤,给孟诜服用,一日三服。

针灸上,在阿是穴太阳穴、合谷穴、列缺穴、血海穴、三阴交穴、风池穴、后溪上施针,每日一回。

还有按摩,虽张翰不精通此道,但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过,绝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一定得面面俱到。于是每日清晨,让孟诜坐在院子里,用一指禅沿着孟诜的颈部两侧上下推拿,在点按风池风府天柱穴。再用一指禅从印堂向上沿着前额推至头维穴。最后用五指从头顶推至风池。反复如是,不厌其烦,每日必做,雷打不动。每次按摩孟诜确实神清气爽不少,只是后脑勺的隐痛,沉闷之感始终无法消除。孟诜觉得那里堵得慌,恨不得用一根钉子从那里钉进去。

孟诜摸了摸后脑勺,道:“三弟,就是这里,我感觉就是这里有问题。自摔下悬崖,这一块的疼痛就从没有停过。三弟可不可以在这里为我施针?”

“这——”张翰显得很为难。

“怎么了?有何不妥?”

“大哥。”张翰唤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那一块是脑户风府哑门天柱所在的位置。这几个穴位都是险之又险的穴位,是医家禁止施针的穴位。它难就难在施针的深浅程度极难把握,浅了收效甚微,深了,哪怕深一丁点就会一针致命。就算宋师父在此也不敢冒然下手。大哥,我又何尝不知道你那里有问题,但我实在不敢在那里施针啊。我宁愿你失了忆,也不想你失了命!”

孟诜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搭在张翰的肩上,郑重其事地说道:“三弟,你的心思我明白。但大哥委实不想浑浑噩噩、不明不白地过日子。虽难于上青天,但从你的口气中也可以听出还是有这个可能的,不是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弟,你大可放心施针好了,大哥相信你!”

柳如莲缓缓而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孟大哥已然九死一生,从万丈悬岩摔下来都大难不死,可见上天不愿意孟大哥死。这一次莫不例外。我觉得此法可以一试。”

张翰吃惊道:“如莲,你几时变得如此心狠了?竟把大哥的生死看得如草一般。”

孟诜道:“三弟,你误会如莲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莲的话正合我意。我头部后面的淤血太多,非药力所达,只有施针才能见奇效。三弟对针术的驾驭能力在长安无人能及,你就放心大胆地施针吧。”

一直在旁边观看张翰为孟诜按摩冬青却无不担忧地道:“师父,您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大哥……”张翰仍迟疑不定。

“不要再犹豫了,三弟!大哥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来吧,三弟!”

果决的目光不容拒绝,张翰最终答应了。

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张翰不得不卸下全部心理负担,背水一战,拼死一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张翰拿出了针。针细长而锋利,发出耀眼的光,把张翰的眼睛晃了一下。

冬青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柳如莲倒也淡然,她似乎料定孟诜一定会安然无恙。

孟诜泰然自若,合上了双目,静待张翰手上神奇的针。

脑户穴……风府穴……哑门穴……天柱穴。

四个穴位施针完毕,大功告成,张翰大松一口气,虚脱一般。

冬青急不可耐地问:“师父,怎么样?”

张翰道:“得取了针以后才能知道效果。”

一炷香的功夫,张翰取下了针。

记忆的闸门缓缓开启,孟诜有些兴奋地说道:“三弟,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想起我在汝州的一些事情。“孟诜的记忆有些乱,且是断断续续的。

张翰追问道:“后面呢?能想起来吗?来长安以后的事情?”

孟诜摇摇头。张翰与冬青不免有些失望。

柳如莲鼓舞人心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能记起一点就会慢慢记起全部。仅施了一次针就收到这么大的效果真是让人不甚欢喜,相信假以时日,孟大哥一定会恢复全部的记忆。”

“如莲所言极是。如此效果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张翰每日在孟诜脑户穴、风府穴、哑门穴、天柱穴施针一次。每次都如履薄,慎之又慎,但每次都有惊无险,相安无事。张翰全心全意地医治着孟诜,柳如莲也并没有无所事事,袖手旁观,而是每日为孟诜讲述发生孟诜身上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细枝末节,点点滴滴,娓娓道来,每次都口干舌燥。

每日带孟诜去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每到一处都要耐心地告知孟诜这是什么地方曾发生过什么事。

精诚医馆,最不容错过的地方。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恩怨情仇。孟诜来长安后最精华的记忆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了。柳如莲想以精诚医馆为突破口,唤醒他全部的记忆。

只是如今的精诚医馆已死气沉沉,早已不是往昔那个风光无限的精诚医馆了。精诚医馆的大门都已结满了蜘蛛网,唯有那块招牌仍孤傲地挂在门口,见证日月轮回,风雨沧桑。自上次韦桓医死人后精诚医馆就关门大吉了。孙夫人听信风水师的胡言乱语,以为精诚医馆是不祥之地竟搬到别处去住了。

精诚医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空无一人,曾经的辉煌荣光如烟如雾,无影无踪。

孟诜在柳如莲的陪同下,怀着沉重的心情,去医馆内走了一圈。

出来后就伫立在门口,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块招牌。

柳如莲缓缓道:“还记得吗?曾经你就跪在这里,任凭暴风骤雨的吹打,请求孙思邈收你为徒。你跪了一天一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孙思邈被你的执着所感,终于答应收你为徒。不是孙大夫狠心,而是他要看你是否有心。”

“你还记得你的恩师孙思邈?他因材施教,让你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长安杏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医。孙大夫宅心仁术,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这颗心待病患如同自己的亲人,这颗心时时刻刻体恤病患,与病患的心一起跳动,感受到他们的悲痛与欢乐。如失了这颗心其他一切都枉然。你拥有了这颗心,一步一步地朝着苍生大医这个目标走去……”

孟诜的目光依然定格在精诚医馆这四个大字上。

“孙若兰,对他有印象吗?孙思邈的女儿,如兰花一般的女子,高雅脱俗,为成就你的名望在你背后默默地为你付出很多。孙夫人曾逼她嫁给狼心狗肺的柳志远,她不从躲进了镜月庵。你掉落悬崖三年里,她一直在镜月庵为你诵经念佛。后来为继承你的遗志考入了太医署,成为一名女医。”

……

柳如莲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孟诜专心致志地聆听着,目光始终未离开那块招牌。

就在那一刹那间,那四个神奇的大字仿佛被注入了无边的法力,向孟诜发出万道金光。孟诜的记忆之门豁然打开,纷飞往事如冲破堤坝的滚滚洪流,汹涌而至。

孟诜的记忆全部复活。

他记起了壮志游学之路,扬州的沈万君,侠医魏天刚,武当山的天门道长,峨眉山的觉空禅师;他记起了在长安拜师学艺之路,天音仙子、释净尘、阴阳鬼手、叶沙石、宋锋;他记起了在长安悬壶济世之路;他记起了千年难遇的恩师孙思邈;他记起了他的忘年交陶德山;他记起了与韦桓、张翰的恩恩怨怨;他记起了与韦桓的决裂、断交;他记起了韦桓一次又一次陷害自己;他记起了韦桓将自己推入悬崖;他记起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子,左手恋人如莲,右手红颜若兰;他记起了……

沉睡的记忆醒了,他该欢喜吗?

不。他一点也不欢喜,他丝毫也不欢喜。仿佛是万重山突然把他压在了下面!

如果记忆是如此不堪,他宁愿永远也不要想起。

翁怀山说的对,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可以过去;而记起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不一定能过去。

记忆中的事如此残酷,让他难以接受。苍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狠心,把我捧上九霄云外又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如此,为何不让我从悬崖上摔死?为何还要我活过来?为何还要我失忆又记起?师父的医馆没了,二十多年的结拜兄弟竟然如此狠毒……

孟诜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恨不能拿斧头将自己的脑壳剖开两半,将脑子里的记忆全部掏出来,孟诜仰天长啸一声:“不!”发疯了一般跑开了。

“孟大哥!孟大哥!……”

柳如莲边追边喊,很快就不见孟诜的影子。

大厦轰然倒塌。孟诜一蹶不振。

从此,豪饮、千杯不醉,海量的孟诜成了一个不折不扣,名符其实的徒、鬼。从来不曾醉过,今日就尝一下大醉的滋味吧。不用杯,壶也一边去,坛还凑合。拿起一坛往自己嘴里灌,咕咚咕咚,顷刻间坛里的一滴不剩。看得馆里的客官瞠目结舌。一坛不够,再拿几坛来!人生能有几回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不够再拿来!客官你醉了。没醉,没醉,谁说我醉了?客官,小店的都被你喝光了,你去别处吧。

东倒西歪地走出了馆,没走几步,烂醉如泥,趴在了路上,一动不动。

我醉了吗?不是一醉解千愁吗?为何我的痛苦丝毫不曾减轻?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的心好累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吧,让我睡一会儿吧……

孟诜睡了过去,不省人事,就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睡梦中与一群鬼在池里醉生梦死。

彻夜不归,第二日醒来又去喝,这家的馆被他喝怕了,就去那家。整条街的馆被他喝了个遍。喝了吐,吐了睡,醒了再喝再吐,反反复复,比当初韦桓买醉有过之而不及。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衣裳上的味、味、汗味、泥土味五味陈杂,行人从他身边路过都要捂着鼻子匆匆而去。

不怪他。这个伤心的汉子心里太苦了,太悲了,太绝望了……

从来没有这样过,父母双亡,得知韦桓是杀父仇人之子也没有这样过,而这一次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见到馆就一头扎进去,见到别人饮就去夺杯,不给就拳脚伺候。

一连数日都不归家。张翰在街头发现了他,把他背回去他又跑了出去。冬青在街头找到了他,背他回去,他又跑了出去。柳如莲在街头寻到了他,叫人把他背回去,他还是跑了出去。当真疯魔了……

臭气熏天的污秽物旁,张翰三人又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孟诜

“大哥,你为何变成这样?你到底怎么了啊?大哥!”

“师父,徒儿求求你了,别喝了!不要喝了,师父!”

无论三人如何劝说,哭叫,孟诜就是无动于衷,行尸走肉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张翰把孟诜背进了天音阁。

柳如莲道:“张翰,你和冬青去门口守着,把门关上,把孟大哥交给我吧。”

要是以往,柳如莲肯定会跪下来求他,求他不要这样,涕零齐下。现在她不会这样做了,因为她早已哭干了眼泪。

“你还要这样沉沦下去吗?你还要这样堕落下去吗?你还要这样自暴自弃吗?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吗?有什么苦不能倒出来吗?有什么气不能撒出来吗?何苦折磨自己折磨关心你的人?以前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孟大哥哪去了?以前那个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的孟大哥哪去了?以前那个豁达潇洒、能屈能伸、坚忍不拔的孟大哥哪去了?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孟诜吗?啊!”

孟诜背靠着梧桐树上,一副死鱼般的眼睛……

“好。你还执迷不悟是不是?那就让我来骂醒你。你不要以为你遭遇的磨难有多大,与我比起来根本不足为道。几乎在一夜之间我家破人亡,藏在韦桓朋友家里又遭人污辱,被拐卖到长安妓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又被韦桓这个畜生夺去了贞洁!与他成了亲又被他抛弃流浪街头……我一个弱女子面对这些变故要我怎么做?去死吗?还是像你一样整日不死不活?不,我没有!我站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觉我这么有力量!所有人都要看我的笑话,好,那我就好好的活下去,活给他们看!看谁笑到最后!可是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连我一个弱女子也不上吗?毫不留情地跟你说,你就是一个懦夫!懦夫!懦夫!……”

劈头盖脸地说完,柳如莲心碎了一地。心里却在呼唤:孟大哥,你振作起来吧!不要怪我对你说如此残忍的话,我也是逼不得已。

孟诜仍然没有反应。

柳如莲突然狠狠一巴掌打在孟诜的脸上!

“骂不醒你,就让我来打醒你!”

又一巴掌!

“给我醒来!给我醒来!……”

柳如莲打了孟诜四个耳光,突然跪了下去,抱着了孟诜的头,肝肠寸断。

孟诜再也忍不住了,憋了好久好久的泪水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像个孩子般“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痛痛快快地宣泄,一生的泪水都快哭干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孟诜带着哭腔道:“如莲,你还要我吗?”

柳如莲把孟诜的头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用慈母般的语气道:“孟大哥,你若不离我便不弃。无论你成为你一个怎样的人,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终南山断崖谷。

与柳如莲一样,孟诜凤凰盘涅,身体与心灵双双获得重生。

孟诜把自己恢复记忆的喜悦第一个告诉了翁怀山。

柳如莲、张翰、冬青也都跟了去,生怕刚刚恢复如初的孟诜再有什么闪失。

来到断崖谷,除孟诜外其余人无不对谷内美不胜收的风光叹为观止,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甚好,甚好。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翁怀山扶起跪在面前的孟诜,喜极而泣。

听了孟诜九曲回肠的身世与经历又惊叹不已。

“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是老夫爱徒孟贞元的亲生儿子!苍天有眼啊,终没让孟家绝后。”

又问孟诜有何打算,孟诜一时有些茫然,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翁怀山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如先去太医署,再去尚药局。”

孟诜有些惊讶道:“前辈不是视尚药局为藏污纳垢之地吗?”

“老夫有如此想法是出于以下两点考虑:一则去宫廷学习民间学不到的医术,宫廷里有大量的一般大夫一辈子也看不到的珍贵医书,你可以博采众长,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为我所用;二来去阻止韦义仁在尚药局里为所欲为,用你的医术、医道、医品去肃清尚药局的不正之风,导正纲纪,成为表率。”

张翰有些疑惑,问道:“前辈是要大哥去复仇吗?”

“非也!”翁怀山斩钉截道,“如果你带着深仇大恨去宫里无异于自寻死路,自掘坟墓。让你进尚药局不是让你争名夺利,更不是让你假借汤石之名谋取飞黄腾达。”

张翰又问:“韦义仁本是奸恶之徒,亲生儿子也进了尚药局,如虎添翼。父子俩蛇一窝,一定会串通陷害大哥,如果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任他们宰割吗?”

翁怀山道:“要学会自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未必犯人;人若逼我至绝境就无需再忍,可揭竿而起。”

孟诜道:“宫廷里局势风云变幻,如何在宫廷里学得医术又能安身立命,还请前辈赐教。”

“送你一个字‘忍’。百忍则安。忍就是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忍就是与世无争,与世无争,世人就不与你争。木秀于林必被风所摧,不要锋毕露,不要张扬,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受教了,前辈。”

“再送你一个字‘谦’。谦虚,谦让,谦卑。谦谦君子,左右逢源。不知你是否读过《易经》?”

孟诜道:“略知一二,不足为道。”

翁怀山从地上捡起一根纤细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卦象。

“这就是谦卦。易经六十四卦中只有谦卦六爻非吉则利。你看他的卦象,本是高高在上的山却跑到大地下面隐藏起来了,可见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胸怀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天道、地道、鬼神、人道都以谦道为尊。天的法则是减损满盈者而增益谦卑者;地的法则是改变满盈者流注谦卑者;鬼神的法则是迫害满盈者而庇佑谦卑者;人的法则是憎恶满盈者而喜欢谦卑者。谦卑纳百福啊。”

孟诜道:“前辈所言入木三分,发人深省。”

翁怀山扔掉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又道:“孟诜,你可知御医给人看诊有哪些难处吗?”

“这——在下愚钝,请前辈明示。”

翁怀山伸出四个手指,道:“有四难。一是御医所治疗的对象是王亲贵戚,他们居高临下,狂妄自大,经常会擅自更改药方导致治疗半途而废;二是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气虚体弱,经常承受不了药力;三是他们自以为是,不听从御医的嘱咐,对自己的身体任意践踏。卧病期间也无法节制自己的欲望,吃不该吃的东西,做不该做的事;四是在面对这些权贵盛气人的脸色时,御医们怕惹祸上身,医治时畏首畏尾,隔靴搔痒,只开一些无光痛痒的方子,从而导致病情迁延不愈,反反复复。孟诜,如果你进了尚药局一定要克服这四难才是。”

孟诜拜谢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前辈把自己的亲身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在下,在下受益无穷,感激不尽,一定时刻铭记于心。”

张翰道:“如何进入太医署呢?朝廷的医科考试并不是每年都有的。”

“无妨。老夫有一位故友叫包志仁,他就是太医署太医署令。老夫可以为你修一封举荐函,包大人求贤若渴,看了老夫的书函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弄进太医署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若你实在等不及朝廷的医科考试就可以拿着书涵去找包大人。”

终南山云鹤居。

孟诜从断崖谷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拜访隐居终南山的陶德山,这个念头强烈而迫切。自恢复记忆后孟诜就对陶德山豢养的那只神鹤念念不忘,如不是那只神鹤替自己挡了一下他早就一命归西了。人非草木,仙鹤尚且如此,他又怎么能忘却神鹤给他的如此大的恩典?

孟诜等人来到以前的云鹤居,门前的五颗柳树迎风飘展,只是屋子空空如也。

孟诜道:“奇怪?这屋子像是很久没人住了,陶大人去哪儿了呢?”

张翰道:“大哥掉下悬崖的第二日我还来这里找过大人,那时他还在。”

因为离镜月庵很近,众人又去拜会天音仙子。

天音仙子见孟诜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惊喜不已,大为感怀,双手合十,一连念了好几声佛号。

又见柳如莲脱胎换骨,再也不是以往那副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甚是欣慰。

真是否极泰来,皆大欢喜啊。

众人一一前去与天音仙子嘘寒问暖,絮叨了几句不表。

打听陶德山的情况,因二人居所近在咫尺的缘故,天音仙子与陶德山曾有些往来。天音仙子告知众人陶德山已搬到了孟诜掉下去的那个悬崖边上。

孟诜脚下生风,心里早已飞到了陶德山那里,其余人紧赶慢赶,被孟诜落下好大一截。

陶德山为孟诜这个知音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三年多不见,陶德山竟已白发苍苍。

沧桑巨变,物是人非。陶德山见到孟诜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孟诜看了好一会儿。

“孟兄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陶德山情难自己,跑过来紧紧握住了孟诜的手,老泪纵横。

“是我,陶大哥!”

“陶某日夜盼望终于把你盼上来了!不然陶某真要去九泉之下与孟兄弟相会去了。”

“对了,陶大哥,你在那里住的好好的,怎么搬到这里来了呢?”

这时,柳如莲姗姗来迟,替陶德山答道:“陶大人一片苦心,夜以继日守在这里,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爬上来,好有个照应。”

孟诜单腿跪地道:“陶大哥对在下拳拳盛意,在下怎能消受得起?”

“快快请起,孟兄弟!陶某无能,可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又说了一会儿,孟诜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就是不见那只神鹤,以往孟诜去探望陶德山一进门就能听到仙鹤欢喜地鸣叫。孟诜忍不住问道:“陶大哥,那只神鹤呢?”

悲戚之色突然浮现在陶德山的面庞,陶德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自你掉下悬崖后那鹤就悲鸣不止,十来日便郁郁而终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陶大哥你可不知我能活着来见你那只仙鹤功不可没啊!要不是那鹤在我坠落的时候奋不顾身替我挡了一下,恐怕我早就……”

孟诜鼻子发酸,哽咽不已,说不下去了。

“孟兄弟跟我来吧。”

茅屋后面就是鹤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鹤犹如此,人何以堪?”

孟诜说着,俯下身子对鹤冢拜了三拜,泪湿青衫。

进入茅屋中,陶德山沏了一壶粗招待众人。

为打破有些沉闷悲伤的气氛,柳如莲又提议道:“素问陶大人精通音律,与孟大哥互为知音,孟大哥大难不死,与大人重逢于此,何不琴箫合奏一曲以此庆贺?”

“柳小姐佳议,可陶某——”陶德山颇显为难。

柳如莲道:“大人可有不便之处?”

“不瞒各位,陶某在得知孟兄弟遇难后,悲恸不已把琴扔下了悬崖。”

孟诜一惊:“那架上好的瑶琴可是陶大哥多年的心爱之物,如此岂不可惜了?”

陶德山道:“弦断谁人听?琴碎为知音。怎知造化弄人,你我又相遇于此!”

柳如莲道:“造化弄人方知情深义重。人生难得一知己。大人此举与当年俞伯牙如出一辙,这等高风雅志令人叹惋。如大人不嫌弃,我那还有几架琴束之高阁,择日差人送与大人,可好?”

“柳小姐雪聪明,善解人意,知音归来,岂能无琴乎?如此,陶某就笑纳了。”

太医署令包志仁府邸门口。

孟诜与张翰候在门前。孟诜颇有些惴惴不安,一则对于有求别人的事总有些不习惯,二来心里有个疙瘩,总觉得通过这种途径进入太医署不甚妥当。脸上无光不说,日后还会沦为别人的笑柄,这与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有何区别?如果不是这样做吧,太医署的考试还要等二年。如今孟诜已是而立之年,一寸光阴一寸金,还有多少十日可以等待?这二年对劫后余生、急于大展宏图的孟诜来说委实有些漫长。于是,权衡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包志仁府邸门前。

“大哥,你大可放宽心便是。以大哥今日的医术,又有翁怀山前辈的推荐函,别说进太医署了,就是直接进入尚药局也绰绰有余。大哥应当心安理得,问心无愧才是。”

张翰见孟诜有些紧张局促,为他打气道

孟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多谢三弟释怀。”

包志仁下朝归来,表情略显疲惫,不苟言笑。

“包大人福安。在下参见包大人。”孟诜诚惶诚恐地施礼道。

包志仁见孟诜面善,又彬彬有礼,心生好感,用疑虑的目光看着孟诜

“你是何人?找本官有何贵干?”

“在下孟诜,有要事找大人。”

“有何要事?”

“这——”孟诜一时语塞。

张翰见状,挺身而出,一口气说出了二人的来意。

“你果真与翁怀山有如此深厚的渊源吗?”

包志仁对张翰的话半信半疑,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着孟诜。因为像孟诜这样打着包志仁亲友的幌子想进入太医署的人数不胜数,包志仁不得不防。

孟诜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有何证明?本官怎知你二人不是信口雌黄,故意瞒骗我?”

张翰道:“大哥,快把翁前辈的推荐函拿给大人过目。”

孟诜忙不迭的将手伸进怀里,一摸,惊出一身冷汗,推荐函不翼而飞了!

孟诜在那里手忙脚乱,迟迟拿不出书函,包志仁的脸一下子乌云密布,毫不客气地叱责道:“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本官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徒,不努力研习精进医术,尽想着旁门左道之事!太医署对天下医者一视同仁,你若真有本事两年后来参加太医署的医科考试吧!”

包志仁说完,拂袖而去。

孟诜无地自容。包志仁的话字字说到孟诜心坎里了,这一趟本不应该来。

张翰焦急道:“大哥怎么回事?书函怎么会不见了?”

孟诜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换衣服的时候掉了或者落在某个地方忘记拿了。”

“那我们赶紧去找找吧!”

张翰拽住了孟诜的手。

“不必了,天意如此,我又怎能违拗天意?我决定参加太医署的医科考试,凭自己的实力,名正言顺地进入太医署。”

“大哥通过考试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还要等两年啊!这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到时又不知有何变故发生,大哥就是想考太医署也未必有心力。这个世道我算是看透了,日新月异,变幻无穷,无人能够琢磨把握。还有,大哥别忘了,尚药局有我们的死敌韦桓父子。两年后韦桓依靠他父亲这棵大树又不知攀爬到什么高位了。到时你一进去就腹背受敌,你势单力薄如何与他二人抗衡?”

张翰有些情绪激动,他也是出于好心,委实不想经历千疮百孔之后的孟诜再出什么意外了。

孟诜淡然道:“三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的成败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急于求成反而适得其反。我不如利用这二年的光阴温故而知新,应付来年的考试,以免书到用时方恨少。”

张翰仍不死心,道:“大哥,要不我们再去求翁前辈让他在写一封推荐函?”

“翁前辈待我如斯,我还有何颜面再无劳烦他老人家?三弟,真的不用了。”

二人正欲转身离去,冬青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来。

“师父!师父!你的推荐函落在家里了!”

张翰大喜道:“大哥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天意并非如此。走,我们进去找包大人!”

张翰兴冲冲地往门口走去,孟诜却不曾挪步,道:“三弟,把书函给我。”

“还有何事,大哥?”

孟诜接过张翰递过来的书函,看也没看,就慢慢地把它撕了个七零八碎。

张翰百思不得其解,叫道:“大哥!你这又是为何?岂不枉费了翁前辈的一番心血!”

“我心意已决,自己考取太医署。翁前辈定会体谅我的心思。”

天音阁。

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欢声笑语,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乐弯了腰。天音阁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意义非凡的一天,永生难忘的一天。孟诜与柳如莲大喜的日子。

十年的风风雨雨,十年的坎坎坷坷,十年的分分合合,十年的等待,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一次是柳如莲丢掉了矜持,先开了口,深情地问孟诜愿娶我为妻吗?孟诜含泪点头,把柳如莲温柔地揽入怀里。如不是柳如莲主动出击,这一天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到来。她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赢得了自己的幸福。她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如果那样她不会缠着他,她会放手,优雅转身。

当窗云鬓,对镜花环。柳如莲华丽绽放,光彩照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洞房花烛夜

掀起了她的红盖头,相对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喜悦的泪。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院子里,张翰把问青天,今日是他真的高兴,比自己成亲还高兴。

冬青问张翰:“张师叔何时会有这一天?”

张翰道:“大哥与如莲两情相悦,这等美好之事世间何其少也!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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