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医药大学哈荔田教授不仅是妇科泰斗,对内科亦颇有研究。他特别重视脾胃的调养,治疗许多疑难病多有卓效。笔者兹就其治疗脾胃病经验做一简要介绍。
对脾胃病的认识
脾胃相辅 治疗各异
中医认为“脾胃为后天之本”。脾与胃关系密切,但脾与胃生理特点不同,其治疗原则与用药亦不相同。
脾司中气,其性主升,又为阴土,易损阳气,治疗多健脾祛湿,用药多以温阳益气、升清化湿祛秽之药为主。温阳药如炮姜、艾叶等;益气药如党参、黄芪、白术、扁豆等;升清药如柴胡、葛根、升麻等;化湿悦脾药如苍术、厚朴、半夏、薏仁、藿香等。
胃主受纳,其性主降,又为阳土,其性主燥,最易受热邪影响而伤胃津,故治胃多为和胃降逆与清热养阴之法。前法用药如清半夏、竹茹、枳壳、佛手、苏梗等;后法如沙参、麦冬、天花粉、石斛、知母、黄连等。
同时,脾与肝关系密切,脾主运化,可以散精于肝;肝主疏泄,可助脾胃之升降。在病理上肝病可以传脾,脾病亦每及于肝,故治脾亦宜疏肝,以求土木相安。
养胃通降即补胃
哈荔田认为,胃病有寒、热、虚、实之分,所现症状不一,但有些症亦有相同之处,如脘腹胀满、胃部痛楚、泛酸恶呕、不思饮食或纳谷不馨、大便秘结或溏泄等。
在治疗上应寒则温之、热者清之、实则泻之、虚则补之。对温、清、泻泄三法,历代医家无大争议,但对补胃之法却有不同见解。
此仅举二说之言:有谓补脾健脾,意在健脾使胃磨谷运化之力增强,胃自得其养,可谓养胃及补胃;也有主张胃以通降为补,使胃清空适当休息,可谓“以通为补”之法。
他认为这两种学说都是比较恰当的。临床体会,胃病治疗易取效,因药物可直达病所,但每日饮水进食须当小心,稍有不慎,或由其他因素极易复发。因此首次治疗务求彻底,并嘱注意调养,即可谓“三分药,七分养”,对胃病患者应加“更”字。
虚寒、肝郁要兼顾
关于胃病的病因与病机,哈荔田认为外感因素(如寒邪、湿邪、热邪、暑浊)、内伤因素(饮食、毒物、烟酒、药品等)、情志因素(郁怒伤肝、忧思伤脾)、体质因素(先天禀赋不足),虫积外伤等均可促使胃病发作,且以内伤及情志因素为主因。
在病机变化方面,他认为脾胃虚寒、肝气犯胃是其主要方面。脾胃虚弱,寒邪易于犯胃,而致寒邪客于胃中,阻遏阳气不得舒展,胃失和降,脾失健运,“不通则痛”,临床出现纳呆、便溏、恶心呕吐、畏寒肢冷、倦怠乏力等症。而肝气犯胃,胃失受纳、通降,故出现胃脘胀痛、掣及两胁、嗳气频作、嘈杂吞酸、心烦气燥等。
上述两者均可互通,所以在治疗方面常两法兼施。因脾胃易受饮食生冷、油腻或久居湿地的影响,故在治疗中亦应加用消食、芳香化浊之品。
胃病治法三步走
第一步是饮食调养。即通过饮食调配,滋养身体的功能,起到防病治病的作用。哈荔田主张,五谷杂粮各有其营养价值,应时蔬菜水果对当季的脏腑补养及疾病防治均有作用。还应使胃脏运化无阻,大便通畅。晋代名医葛洪说:“若要长生,腹中常清,若要不死,腹中无屎。”即常言所谓“胃脏不清,百病丛生”之意。
他常讲“适于寒温,节制饮食,调于气机,适当活动”,能使胃肠功能保持强壮。
第二步为服用丸剂。适用于病情较轻者或经治疗病情稳定者。因地域、生活环境不同,根据患者病情选用不同丸剂治疗。如胃寒者,选用十香止痛丸、良附丸,以温中散寒止痛;胃热者,选用清胃黄连丸、越鞠保和丸,以清胃降火;脾胃虚弱者可选用香砂六君丸、香砂枳术丸或参苓白术丸、人参健脾丸,以健脾和胃;胃实者多选用槟榔四消丸、山楂丸、麻仁滋脾丸,以荡涤肠胃、消导利幽;属于肝胃不和者,选用舒肝丸、沉香舒郁丸,以疏肝理气止痛。并根据临床经验配制可适用于多种胃脘痛的成药——“胃畅1、2号”,临床疗效甚佳(胃畅1号方药见链接)。
第三步是以汤剂为主,对于病情较重、病情复杂的患者施用。“汤者荡也”,取效较速。治疗方法,应辨证求因,因证施治,组方力求得当,根据“中病即止”的原则,如病情缓解,还应以丸剂和饮食疗法以善其后。
根据脾胃病、胃脘痛的病因病机,哈荔田认为脾胃虚寒及肝气犯胃为其主因。脾胃虚寒故现纳呆喜温、口淡乏味、易感寒邪、倦怠乏力、大便溏泄、舌淡苔白、脉沉细或弦紧。而肝气犯胃,则出现胃脘胀痛、痛掣两胁、嗳气频作、胸脘痞闷、嘈杂吞噬、脉沉弦、舌红苔白。临床表现常两者并见,因此临床常以脾虚肝旺之证出现;细分有以脾虚为主,有以肝郁为主。其他病因及病理变化多以兼证出现,故在治疗上多以健脾和胃、疏肝理气、温中化瘀之剂治之。
典型病案
案例一:安某,女,36岁,宿有胃疾。初诊时间为1979年10月5日。患者因饮食不慎,突发胃脘疼痛,掣及两胁疼痛,泛恶呕吐,脉沉弦紧,舌苔白腻。
处方:陈皮7克,木香5克,佩兰8克,醋柴胡7克,甘松4克,炒神曲12克,茯苓9克,姜厚朴8克,法半夏9克,姜竹茹9克,大刀豆9克,砂仁2克,炒枳壳9克,生姜5片(上药水煎服,日一剂,分两服)。服药3剂后诸症消失,胃纳正常。
按:患者素体虚弱,暴饮暴食,致饮食停滞于胃,使胃中气机阻滞,故胃脘胀满而痛,胃以降通为顺,食浊上逆,故恶心呕吐。方中以柴胡、木香、甘松理气疏肝止痛,以神曲、刀豆、佩兰、竹茹,清热降逆消导助之。
案例二:马某,男,58岁,初诊时间为1981年7月18日。患者素日胃肠消化不良,连日食纳不佳,脘腹胀满,时或泛恶,大便稀薄,脉来沉弦不匀,舌质偏燥,苔厚腻偏黄根部较重。
处方:陈皮10克,茯苓12克,佩兰9克,香附9克,姜厚朴9克,茵陈15克,郁金9克,焦三仙9克,桔梗6克,枳壳6克,石菖蒲9克,首乌藤12克,姜半夏12克。上药水煎服,日一剂,分两服。
二诊诉:上方服7剂,患者胃口已化,湿热之邪已退,仍脘闷、纳呆,两胁已舒,拟健脾疏肝、醒脾安神之剂。
处方:佩兰9克,姜厚朴9克,香附9克,陈皮9克,茯苓12克,炒白术9克,郁金9克,醋柴胡9克,焦三仙9克,片姜黄6克,炒枣仁12克,紫苏梗4.5克,炒枳壳9克,败酱草12克。上药水煎服,日一剂,分两服。
按:患者素体虚,湿热困于中焦,气机不畅,湿郁不解,郁而化热,湿热互结,困扰脾胃,运化失司,而致脘腹胀满,气机走窜,上则恶心、嘈杂,下则大便不调。方中以二陈汤和平胃散,以和胃化湿健脾,茵陈、佩兰、郁金清肝胆湿热,焦三仙消食通便,佐以石菖蒲、首乌藤安神定志。服药6剂后,湿热已退,加用疏肝理气之柴胡舒肝散,服后脘胀、纳呆、脘腹痛消,再依前法调月余诸症均安。虽湿热困脾,但不宜久用,否则会伤及脾胃。
案例三:患者,李某,男,41岁,初诊时间为1975年5月12日。患者胃溃疡病史10余年,时轻时重,近来胃脘嘈杂、疼痛、烧心,胁肋胀痛,纳差,脉沉弦缓,舌苔薄腻。
处方:茯苓9克,姜厚朴9克,砂仁3克,佛手6克,佩兰6克,醋柴胡9克,延胡索6克,川楝子12克,炮姜炭6克,焦三仙9克,荜茇9克,吴茱萸0.5克,黄连1.5克,花蕊石12克,炒枳壳9克。上药水煎服,日一剂,分两服。
二诊:服药后苔腻减轻,胃痛减轻,治以前法。
处方:佛手6克,沉香9克,吴茱萸0.5克,炒黄连1.5克,花蕊石12克,姜厚朴9克,醋柴胡9克,焦三仙9克,荜拨9克,炒枳壳9克,炮姜炭4.5克,炒丹参15克。上药水煎服,日一剂,分两服。
三诊:服药后诸症减轻,胃脘痛消,大便日一行、黑便,再以前法,佐以化瘀止血之剂。
处方:佛手6克,沉香9克,吴茱萸0.5克,炒黄连1.5克,花蕊石12克,炒丹参15克,姜厚朴9克,醋柴胡9克,焦三仙9克,砂仁1.5克,三七粉1.2克,珍珠粉0.3克(上药煎汁分3次冲服)。
服药后大便正常,尚感脘胁胀满,再以前方加减服用2月余,诸症均消,食纳恢复正常,体重增加近10斤。胃镜复查:胃黏膜规整,未见充血及溃疡面。嘱以丸药巩固之。
按:本病属于消化性溃疡,病情发作内因脾胃虚弱,脾虚肝旺,肝乘脾土,出现肝脾不和之证,肝郁日久,可见呕血、便血之症。因此本病的治疗,应以疏肝健脾、和胃止痛、化瘀止血之剂。故方中以柴胡疏肝散为基础,温中利湿、化瘀止血之剂。
首诊因有瘀热则用吴茱萸、黄连,清热和胃,以炮姜炭、花蕊石化瘀止血。服药半月后黑便已除,侧重用疏肝理气之品以理气止痛。待病情缓解,则加用消炎止血修补溃疡之品,如三七粉、珍珠粉、白及等,缓以图之。
前后加减服用2月余,病情好转,惟尚感腹胀,纳谷不馨,继用胃畅1号巩固之。对溃疡一症,理气药的应用,应根据症情轻重不同,选用疏肝理气之紫苏梗、香橼、香附、佛手、木香、厚朴、砂仁之类,对于肝郁重证,则应选用血中气药,如延胡索、郁金、沉香、青皮等。
链接:
组方1:花蕊石40克,海螵蛸40克,延胡索15克,香附20克,荜茇20克,浙贝母20克,沉香15克,乳香10克,厚朴15克,炒白术15克,五灵脂25克,柴胡20克,甘松10克,三七粉15克,清半夏20克,没药10克。组方,共为细面备用。
组方2:珍珠粉10克,巴豆霜4克,煅炉甘石10克,马勃粉10克,净血竭10克,净雄黄3克。组方6味共研极细面,研匀后兑入组方1中,再研细研匀。
用法:上方装入胶囊中,每日服2次,每次3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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