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叔说 让中医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回到孟诜被惨无人道的韦桓推下山崖的那一瞬间。
本能地一只手抓住了崖壁上的一块石头,石头松动,滑落,孟诜坠了下去。从崖壁上横生出来的树枝替孟诜挡了一下,孟诜两只手抓住了树干。孟诜吊在半空中,低头一看,深不见底,并不怎么粗壮的树干摇摇欲坠,很快树干也断了。再次坠落,有一次挂在了树枝上,这次只在树枝上停留了一下就翻滚了下去。崖壁已经光秃秃了,再无树枝。
孟诜极速地坠落,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不曾想自己会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人生历程如闪电般地一幕一幕在脑海里闪现。他死不足惜,但他放不下的是张翰,因为在他掉崖的那一刹那看到了张翰惊恐的眼睛。他不想张翰背负着仇恨过一生。当然他放不下的还有柳如莲,如今他已明白如莲的苦衷,他不希望她自己折磨自己。如果他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会向她表白,一定会亲口告诉她,她永远是洁净的莲花。如果她愿意,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娶她为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奇迹出现了。陶德山饲养的那只仙鹤如离弦的箭向孟诜俯冲下来,仙鹤冲到了孟诜的下面,竟然接住了他!孟诜泪如泉涌,不曾想这只仙鹤如此神灵。可惜,孟诜只在仙鹤的背上趴了一会儿又掉了下去。那只仙鹤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消失在云端。孟诜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的到来。“碰!”的一声,孟诜掉在了一丈多高的草垛上,又从草垛上狠狠地摔了下来。孟诜不省人事。
那只神勇的仙鹤飞到了陶德山的云鹤居,站立在门口不断地发出悲鸣,它似乎知道孟诜是陶德山的知己,眼中竟然噙了泪水。陶德山抚摸着仙鹤,感受到它的悲伤,料想将会有不幸的事发生。果不其然,一日后张翰悲痛欲绝地跑来告诉他孟诜被韦桓推下了万丈悬崖。
陶德山的眼泪簌簌而落,哀痛不已,用他的瑶琴在悬崖边为孟诜的亡灵弹奏了三天三夜,然后奋力把瑶琴扔下了山崖,空谷绝响。陶德山大叫一声:“知音已去,留它何用!”
陶德山后来把他的云鹤居搬到了悬崖,只希望有朝一日孟诜突然从悬崖下爬上来好有个照应,他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这样做。
孟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自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后又被黑白无常推出了鬼门关。
孟诜吃力地睁开眼迷蒙的双眼,微弱地目光下是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真乃百年难遇,千古奇绝啊!”
老者的眼里闪烁着喜悦激动的泪花。
老者名叫翁怀山,曾是尚药局里面的御医,因厌倦尚药局里面的钩心斗角与相互倾轧,辞官归隐终南山,与孟诜的父亲孟贞元渊源甚深。
“你先别说话,来把这碗粥喝了。”
孟诜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有气无力动弹不得。
“你躺着就好,我来喂你。”
“让老夫慢慢告诉你的情况吧。你的两条腿骨摔断了,膝盖骨蹭破了,右手骨折了,左胸有一处刮伤,后背有四处刮伤,脖子有一处刮伤,脸有一处刮伤,后脑勺摔伤,起了大包,有淤血……五脏六腑完好无损,像是有什么东西托了你一下,不然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还不粉身碎骨?”
“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孟诜终于突出了一句话。
“听你声音,感觉你中气尚可。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摔下来的?”
“我叫……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我是谁?”
孟诜大吃一惊,竟然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孟诜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仍一无所获。
翁怀山安抚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脑子不好使也在常理之中,过几天就会好的。”
孟诜却惊恐地发现,不仅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也忘记得一干二净,只觉脑子里像是被人糊了一团浆糊,头重如山。
孟诜又问:“前辈,我这身子——”
“哦,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的伤势尤为严重,你的双腿能不能站起来还很难说啊。”
“前辈的意思是在下就是一个废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事在人为,滴水穿石,只要你有足够的意志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如此?”
“你也不要太悲观了,要从好的方面想一想,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老夫既然把你救起,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在你行动自如之前,我会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
要是以往翁怀山的劝说定会深入孟诜的心里,可是现在他心乱如麻,头疼欲裂,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你好生歇着吧。老夫还得出去忙一会儿。”
“前辈请教尊姓大名。”
“翁怀山。”
翁怀山走后,孟诜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山洞来。山洞宽敞明亮,整洁干净,洞内日常物件一应俱全,井然有序。孟诜估摸着翁怀山应该久居于此了。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孟诜的脑子始终处于蒙昧混沌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从悬崖上掉下来?
一个月过去了,孟诜仍然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之火也被燃尽了。手已经恢复自如,但两条腿依然无法动弹。如死人一样日日夜夜躺在这里,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孟诜产生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的轻生念头。开始不吃不喝,翁怀山端来的饮食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已经三日未进饮食,这日翁怀山劳作归来,对孟诜说道:“小子,你果真想死吗?”
“翁前辈,在下七尺男儿却整天让你这样一位老人家伺候床前,在下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在下宁愿有尊严的死去,也不愿拖累任何人。”
翁怀山佯装生气道:“什么叫有尊严的死去?言下之意老夫照顾你让你感到莫大的侮辱了吗?”
孟诜急忙解释道:“前辈,在下绝无此意。在下只是觉得自己这条贱命苟活于世毫无用处,怕白白浪费了前辈的一番心血啊。前辈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相报了!”
“来世相报?为何要来世相报?老夫可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心里记着呢,老夫一定要你全部偿还,而且要在今世。老夫可没耐心等到来世。”
孟诜明白翁怀山是在用戏谑之语宽他的心,感动得不知如何作答。
翁怀山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我今生相遇必定是前世的业缘所致,我今生如此待你,料想前世你也如此待我,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怀。老夫是来向你还债的,老夫也不知道前世欠你多少呢。总之分别之时就是债清之时,如果你一直在这里,说明老夫欠你的债还未还清。
“前辈,在下愚不可及……”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随意践踏,否则就是大不孝啊。你现在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否想过你还有家人?你的至亲至爱或许天天盼着你平安归去。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想过他们的痛苦?死何所畏惧?活着才是不易的。老天既然不让你死,必定知道日后你大有可为。”
“前辈远见,在下考虑不周了。”
“唉,想必是你终日躲在洞里不见阳光胡思乱想了。不如老夫背你去洞外走走吧。”
“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在下笨重之躯怎能……”
“瞧不起老夫是不是?老夫年逾古稀,耳聪目明,精神矍铄,健步如飞,气力不逊于青壮年。不信等你痊愈后跟老夫比试比试。别磨蹭了,快爬到我背上来!”
翁怀山已经蹲在了孟诜的床榻边,孟诜无法推辞,只好爬上了翁怀山的背。
“好,走喽!”
翁怀山果真步履矫健,而趴在他背上的孟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如泉涌。泪水滴在了翁怀山的脖颈里,翁怀山感受到了孟诜那可滚烫的心,在心里叹道,可怜的孩子。
“前辈,您在煎什么汤药?”
“这是何用的?”
“昨天给你翻身,见你后腰有几个大的席疮。长期卧病在床,因肢体废用不遂,气血流行不畅,肌肤皮肉筋脉失养以致坏死成疮。也是老夫大意了,以后得勤给你翻身才行。”
“又给前辈添麻烦了。前辈待在下如慈父,每每感恩于心却不知如何报答。”
翁怀山爽朗地笑了一声,道:“等你好了有的你报答。老夫也不怕你说我有私心,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老夫这般待你是有原因的。”
“前辈可否明说缘故?”
“你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个徒弟,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浩然正气。”
“如此,在下深感荣幸。他现在何处?”
“他叫孟贞元,曾是尚药局的奉御。我在尚药局当奉御的时候他还是司药。我请辞归隐时他亦曾想跟随老夫离开尚药局,老夫却劝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让他留在了尚药局。如今回想起来追悔莫及啊。”
“唉!世事难料,孟贞元当上奉御没多久就遭奸人陷害,举家被诛,惨绝人寰。”
说到这翁怀山满脸悲伤,潸然泪下。
此时的孟诜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孟贞元一无所知,但莫名其妙的,听了翁怀山的话竟也悲痛起来。
“可惜了我那徒儿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遭如此万劫不复之灾,都没留下一点血脉,如孟贞元还在的话他的名望与成就有可能与当今名医孙思邈并肩了。”
如果翁怀山得知他日夜照料的孟诜就是他的爱徒孟贞元唯一留存于世的亲骨血,不知又要做如何的万千感慨了。
孟诜好奇地问道:“前辈,孙思邈是谁?”
“差点忘了,你脑腑受了伤,什么也不记得了。这孙思邈啊,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名医。他是真正的好大夫,对待病患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他德高望重,令老夫高山仰止啊。”
不知怎的,孟诜总觉得与孙思邈似曾相识,对于孙思邈这个名字倍感亲切。
见孟诜不说话,翁怀山有些愧疚地道:“小子,你不会怪罪老夫是因为你像我的徒儿才如此这般待你吧?”
“前辈慈悲为怀,让在下死里逃生,前辈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也是在下不幸中大幸。在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怎能还怪罪于前辈呢?如此,在下岂不是不知好歹,以怨报德了。”
药煎好了,翁怀山道:“来,来。老夫给你翻下身,看看你的席疮怎样了?”
在翁怀山的协助下,孟诜翻转身子,俯卧在病榻上。这几日确实感到腰间以上部分有些痛感。不过孟诜没有在意,他这副残败之躯,伤痕累累,不痛才怪呢。以为是摔伤,不曾想是席疮。
翁怀山撩开孟诜的衣衫,席疮已经化脓肿大,刺目显眼。如果不及时处理有毒的脓血,肌肤就会溃烂,有毒的脓血还会渗入到全身,损害五脏六腑,对孟诜的疗养极为不利。
翁怀山先用刀子把脓包刺破,然后俯下身子用嘴唇为孟诜吸吮脓血。
“这可以让你的疼痛减轻一些。自你掉崖以来没有一日不再忍受疼痛,老夫力所能及的就是让你的疼痛能减轻就减轻一些。”
“可是在下何德何能,实在承受不起啊。”
翁怀山吸了一口脓血,吐出来道:“有何承受不起的!你就当老夫在补偿我的徒儿孟贞元,这样你就心安理得一些。”
“这——”
孟诜热泪盈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好了以后一定要像孝敬父母一样孝敬翁怀山。孟诜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在他初入精诚医馆时,接受孙思邈的考验时亦曾为无亲无故的病患用嘴吸取脓血。如今翁怀山也这般厚爱他,也算是种善因得善果吧。
孟诜又忍不住道:“前辈,在下听闻三国时关羽刮骨疗伤不曾吭一声,在下这点皮外伤何足道哉。前辈尽管用刀子来吧,在下忍得住。”
“你忍得住,老夫的心可忍不住!不要再说了,再说老夫可要生气了。”
孟诜只好默不作声了。
后来翁怀山告知孟诜他所掉下的山谷叫断崖谷。断崖谷没有通往悬崖上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下。这条小道被茂密的树枝和杂草掩盖,极其隐蔽,道路的起始点就是翁怀山所住的山洞洞口。
道路陡峭险峻,一般人不会冒然抵达洞口,就算到了洞口也会认为是死路一条,决然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山洞,山洞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片天地。翁怀山在断崖谷隐居真可谓与世隔绝,无论魏晋更不知有汉,曾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不曾想老天把孟诜这个不速之客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好在翁怀山对孟诜颇有眼缘,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不然他的隐居生活有不得安生了,又得另寻他地了。
断崖谷得天独厚,宛若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翁怀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精心开垦了田地,种五谷杂粮,时鲜果蔬,不多不少够自己吃就行。还饲养了鸡鸭等家禽以及牛羊等牲口,不知疲倦,自得其乐。如此,翁怀山年逾古稀却身板硬朗,无任何病痛也就不足为奇了。
诚然,这与翁怀山善养生紧密相连。山水养人,人亦养山水,人与山水融为一体,天人合一才是养生的最高境界。翁怀山深谙此道,尤善食治。翁怀山精通烹饪,无论如何不起眼的食材他都会信手拈来,烧出让人垂涎三尺、色香味俱佳的美味来。不但如此还把食物的养生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让整日卧病在床的孟诜有好的胃口,每日变着花样为孟诜烹煮各色佳肴,还为其耐心讲解养生功效,将自己毕生所学的食治方法倾囊相授。孟诜身心皆受益匪浅。
为孟诜在养病期间不至于感到太枯燥乏味,翁怀山每日都结合时令传授他一条食治方法。
一月,天寒地冻,一阳始生。翁怀山告诉孟诜:“万物生发之始,阳气发越之季,要少食肥甘厚味,以免阳气外泄,肝木生发太过伤了脾土。在这个月令要少食酸味。”
三月,春暖花开,万紫千红。翁怀山告诉孟诜:“三月,人的肝木之气渐旺,这时应少食甘味,多食辛味以补气益精。三月这个月令,切记不要食黄花菜、陈醋,不然会发生癥疽,惹瘟疫。”
七月,流火,万物茂盛。翁怀山告诉孟诜:“此时人的心肝二气日少,肺气却充盈旺盛,要多食咸味,少食辛辣。如此可益气润津,滋脾养胃。记着,七月不可食茱萸,不然会气壅。猪肉也少食为宜,不然会损人神气。切不可因为酷暑难耐而贪食过于寒凉之物,以免伤了本就虚弱的脾胃。”
九月,天气干燥,鸿雁南飞。翁怀山告诉孟诜:“九月这个月令容易损伤津液,故饮食应以滋阴润肺为主。芝麻、糯米、蜂蜜、枇杷等柔润之物可为上上之选。”
……
在翁怀山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孟诜的腿骨痊愈了。
欣喜过后又愁绪满怀,孟诜的记忆依然没有恢复,只停留在掉下悬崖醒来的那一刻。我到底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来自何方?我是做何营生的?我为何掉下悬崖?等等。这些问题如一团乱麻一样困扰在孟诜的心头,挥之不去,剪不断,理还乱。
实在憋不住了,跑至山洞出口,面对绵延不绝的群山狂喊:“我到底是谁?”
群山不语,空有回音。
翁怀山悄然来至孟诜身后,劝慰道:“有时忘却过往,开始新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前辈金玉良言,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晚辈总觉得身肩重任,有未完成的事情,故心有不安,苦恼不已。”
“如此,你还是离开断崖谷吧。老夫不想你每日做无谓的困兽之斗。老夫第一次见到你,就知你绝非等闲之辈,非池中之物,断崖谷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这里的浅水养不了蛟龙,你还是去外面广阔的天地腾飞吧!”
孟诜急道:“前辈此言羞煞在下也,在下记忆全无,又无一技之长,可谓百无用处。前辈,是不是在下刚才的大呼小叫烦着您了?如是,在下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前辈不要赶我走。”
“傻孩子,老夫怎么会赶你走呢?老夫留你还来不及呢。可老夫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把你强留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与我这个糟老头子相依为命吧?你刚才不是说还有未完的事吗?出去吧,去外面找回你的过往,或许有什么东西触动你,能唤醒你的记忆也未可知。”
“可是在下实在不忍心身子刚好就弃您老人家而去,留您一人孤独在此……”
“你的心意老夫领了,老夫可没觉得在这里孤独哦。一个人是否孤独寂寞不是看身边有多少人而是取决于你的内心。心若孤寂,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孤寂,心若不孤寂就是一个人呆在鸟绝踪灭的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孤寂。你也看到了,这里多好。好山好水,花草树木,百鸟齐鸣,它们都可与老夫为伴啊。老夫还真得感谢上天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么一块奇绝之地,让老夫得以在此颐养天年。”
“前辈,在下舍不得您,三年如一日,您不嫌弃在下,任劳任怨地照顾我,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待我如斯?前辈,不如跟在下一起出去吧,让在下时刻侍奉您左右,这样我才安心。”
翁怀山捋了捋雪白的寿须,笑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老夫在这里应有尽有,过着
神仙一般的日子,还跑到外面风尘俗世中招惹一身烦作甚!你若真有心,等你恢复记忆了来看望一下老夫便可。”
翁怀山话已至此,孟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到难舍难分时,翁怀山拿出一块写满字的布帛,递给孟诜。
孟诜道:“这是何物?”
“就要走了,老夫无以相赠,还记得每日老夫必给你吃的糕点吗?”
“怎能忘记?在下口福不浅,那糕点香甜可口至今还回味无穷呢!前辈真是心灵手巧,堪为无米之炊啊。前辈每日为在下做的珍馐佳肴远胜于山珍海味,此等恩情没齿难忘。”
“这种糕点叫九九归一益元糕,是老夫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研制出来的,此糕如长期食之可补中益气,延年益寿。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老夫已经把益元糕的制作方法写在布帛上了。你好生收着,日后必有用到之时。”
“前辈,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受之有愧啊!”
“你下山之后可去长安找针灸奇人宋锋芒,他的针术出神入化,或许能够在你脑颅上施针,去除你脑内的淤血,帮助你恢复记忆。”
“在下记在心里了。”
“大抵就这些了,如你没有别的话要对老夫说,就走吧。”
“前辈!”
孟诜情深意重地唤了一声,泪眼朦胧。
翁怀山一挥手,“走吧!人生不过聚散匆匆。”
孟诜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叩完首还要唤一声翁怀山。在孟诜心里早就把翁怀山当做了自己的父亲。
“赶紧走,再不走老夫就不让你走了!”
翁怀山别过脸去,老泪纵横。
孟诜一直跪到洞门口,在洞门口站立很久,才一狠心,向山下走去。
翁怀山快步来到洞门口,再也不见孟诜的身影,怅然若失。
长安街头。
熙熙攘攘的人流。曾经对长安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如今却只能四顾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街道两旁的勾栏瓦肆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三年了,孟诜被韦桓推下悬崖身亡一事曾在长安杏林传得沸沸扬扬,同行中人无不扼腕叹息。也只不过三年,孟诜曾经的叱姹风云也被风吹雨打去。孟诜活在了长安百姓的怀念里,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庸医后,他们才明白长安最好的大夫就是孟诜。
冷漠麻木的表情,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再问一个人,只摇头,不言语。
孟诜像梦游人一样在长安街头漫无目的地转着,不知不觉来到花满楼。门口人山人海,孟诜不由自主地挤了进去,原来是一女子在弹琴。
多么熟悉的琴声啊!
弹琴的女子正是柳如莲!
总有一丝念想挂在心头,总觉得孟诜没有离自己而去。复出后的柳如莲名声大噪,花满楼的华夫人盛情邀请她来花满楼演出,为报答华夫人在自己落魄之时雪中送炭之情,应约前来,弹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曲子《御风歌》。弹奏的时候满怀希望不知在哪个角落的孟诜能听到曲子循声而来。柳如莲每次都做这样的梦。
一曲终了,人群散去。柳如莲抬头望向门口,人头攒动,她怎么也望不到人群之中的孟诜。
孟诜离去。柳如莲伤然出来。两人失之交臂。
肚子已唱起了空城计,孟诜转悠了一天还未曾进食。来到一家酒馆,要了一碗素面,囫囵吐枣,面渣一点不剩,面汤一饮而尽。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原来身无分文。
“想吃白食吗?”掌柜厌恶地看着孟诜,平生最恨吃白食的人。
孟诜嘴唇蠕动着,不知如何作答,低着头,双手置于前。他既不能说自己忘带银子了,也不能说自己根本没有银子,更不能说自己失了记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你说怎么着吧!不付帐你甭想走!”掌柜的打量了一下孟诜的装扮,“看你牛高马大的怎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如果你实在没钱就把这身衣物脱下来吧。虽然破破烂烂的,值不了几个铜板,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孟诜无地自容。
为难之际,一位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公子突然大踏步走了进来。
公子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掌柜的,他的账全算在我身上了!”
公子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掌柜的两眼大放异彩,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里面请!”
孟诜真是一点也受不得别人恩惠的人,忙致谢道:“多谢兄台解燃眉之急。”
“这位仁兄,本公子帮你可不是白帮的,你得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悉听公子吩咐。”
公子诡谲地笑了笑,道:“瞧你那紧张的模样,本公子又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陪本公子喝酒吧,仅此而已!不过不醉不归啊。”
孟诜这才走过去坐下。
孟诜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公子长得眉清目秀,似乎是一介书生,但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书生没有的豪爽。
“兄台,请教尊姓大名。”
“琪琪……”
公子吐了吐舌头,把话头收了回去,感觉像是说漏了嘴,改口道:“就叫我琪公子吧。”
“萍水相逢,多谢琪公子助人为乐。”
“看你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一定经历了很多事喽,年纪一定比我大,我就唤你一声大哥吧。”
“不敢。”
酒过三巡,琪公子口无遮拦,快人快语:“我说大哥,你怎么穷到连一碗面钱都付不起?”
孟诜的表情略显伤感:“琪公子,在下是一个失了忆的人。”
“失了忆?”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以前的事再也记不起来了。”
琪公子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一会儿,琪公子喝了一口酒,道:“真不可思议,想不到大哥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大哥不必太难过,有道是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哥虽然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料不定哪天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托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不如这样吧,想来大哥也没个落脚之处,一会儿喝完酒就去我的客栈歇息吧。安顿下来后也好找寻你的亲人。你可别推辞哦,也别说感谢之类的话,陪我喝个痛快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孟诜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孟诜千杯不醉,琪公子对孟诜的海量自叹不如。琪公子有些晕晕乎乎了,怕酒后失言,便留一半清醒一半醉,回客栈去了。途中孟诜出于好意三番五次要搀扶琪公子,琪公子执意不肯。
福来客栈。
琪公子一拍柜台,道:“掌柜的,再来一间上房给这位大哥住。”
孟诜道:“琪公子不必破费了,在下就一粗人,皮粗肉厚,在你的房间将就一下就可以了。”
琪公子对孟诜的话反应有些激烈:“那怎么行!不可,不可,千万不可!一来我不喜欢和别人同屋睡觉,颇为不便。二来对你的身子也不好。不要担心银子,这点银子对本公子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掌柜的在琪公子的隔壁为孟诜开了一间房。
是夜,月华如水,从窗户倾斜进来。如此月圆,孟诜却孑然一身,不免有些对月伤怀。
又想起今日之事,思量着,这个琪公子举止古怪,言辞闪烁,到底何许人也?问他来历作何差事只说外地人氏来长安游玩。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人家好心好意让我有了容身之处,我却还在这里妄加揣测,不应该啊,不应该。自己一无所有,有何担忧的?睡吧。
琪公子的房间。
风度翩翩的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窈窕佳人,还是一位公主,来自突厥的琪琪格公主。
琪琪格公主的贴身侍女端来一壶沏好的茶,有些埋怨地说道:“公主去了这么久,让奴婢好生担心呢!喝了这么多酒,还女扮男装!要是被大汗知道了,奴婢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琪琪格满不在乎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山高皇帝远,大汗鞭长莫及。不说这些了,跟你说一件趣事。看到我带回来的那个男子了吗?”
“你说的是在隔壁的大哥?”
“对!他失忆了,对以前的事完全想不起来了。你说,我要是把他带回突厥去如何?”
侍女惊讶道:“公主你疯了不成?平白无故地带一个大男人回去你如何跟大汗解释?”
“理由有千万种,还怕说不出来吗?”
“公主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算是吧!觉得他与众不同,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他第一眼心就砰砰直跳。”
琪琪格毫无羞涩之情,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
“公主你还是别胡闹了,就算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你俩的身份太悬殊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大汗虽然宠着你,但婚姻大事大汗不会由着你的性子来的。再说了,他现在失忆了,万一回到了突厥想起了怎么办?公主,这种害人害己的事少干为妙!”
琪琪格嗔怒道:“本想告诉你,给我出出主意,你倒好,给我泼了一大盆凉水。我不管,我一定要把他带回突厥,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我警告你,我女扮男装之事切不可告诉他,还有,我是突厥公主之事也不能说,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拿你是问!”
侍女吓得花枝乱颤,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命犯桃花,琪琪格一金枝玉叶竟鬼迷心窍,痴傻地认定了孟诜就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白马王子,竟兴奋得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睁着大眼捱到天明。平素里也曾失眠,但怎么也熬不过三更半夜,无论多大的事到了三更半夜一定会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既然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慢慢长夜如何打发?想孟诜!尽情尽兴地想!于是开始回忆孟诜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
想孟诜的星眉月目,如陡峭山崖般的鼻子,想孟诜如孤松独立,醉时又如玉山将倾的挺拔身姿。真是一个完美无瑕、万里挑一的男子啊,比大汗指婚的那些酒囊饭袋好了不止百倍千倍。琪琪格公主沦陷了,对孟诜一见钟情,瞬间掉入情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被情字冲昏了头脑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何况她还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公主呢。
琪琪格这次来到长安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大汗要把她作为棋子许配给另外一个实力强大的部落的王子,以起到联姻的作用。心高气傲的琪琪格誓死不从,竟胆大包天乔装扮成侍女,混进了出使大唐的突厥使节团的车马人流中,瞒天过海一路到了长安。到了长安,琪琪格才向突厥大使禀明,但木已成舟,惊诧之余的大使也无可奈何,只好让她留了下来,另派飞马一日千里奔向突厥向大汗传信,以免思女心切的大汗日夜担忧,寝食难安。
琪琪格没有随使节团下榻大唐指定的豪华别馆,独自择了一家中意的客栈住了下来。住哪儿无所谓,要紧的是她能够在繁华热闹的长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初来长安,一切都令她耳目一新,乱花渐欲迷人眼,别人一日看尽长安花,她一日吃尽长安各色名优小吃。街上的万千男子她也看过,就是没有心动的。心诚则灵,机缘巧合,琪琪格遇上了让她惊心动魄的孟诜。真可谓天赐良缘啊,千年等一回,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琪琪格绝不会让它从指缝间溜掉的。
天刚拂晓,琪琪格便急不可耐地起了床,换上了她那英气逼人的男装。
不曾想孟诜也早早地起床了,房门敞开着,似乎正等着琪琪格过去。孟诜正挺立在窗前,若有所思想着什么。琪琪格蹑手蹑脚进了屋,来到孟诜后面,踮起脚尖,兀的用手蒙住了孟诜的眼。
“大哥猜猜我是谁?”
孟诜先是一惊,后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心里甚觉好笑,琪公子堂堂男儿身竟喜欢女子的把戏。
“除了琪公子还会是谁?琪公子真是童心未泯,这般的活泼好动。”
“不好玩,不好玩!一下就被你猜中了。”
琪琪格撅着樱桃小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脑袋。
孟诜转过身,拱手道:“公子雅兴,在下不识抬举了。”
琪琪格立马站了起来,眉开眼笑道:“本公子可没怪罪大哥哦,只是见大哥心事繁重,想逗大哥一乐。对了,大哥昨夜睡得好吗?”
“不瞒公子,在下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般舒适的床榻了,竟有些不习惯呢。”
“这也稀奇了,平日里你不在床上睡觉吗?”
“在下已经睡了三年的山洞了,那床亦不过是用几块木板拼凑而成。”
琪琪格戏谑道:“佩服,佩服。再不出来恐要成野人了。”
孟诜一笑,又道:“琪公子,在下思来想去,留在这里诸多不便,束缚了你的手脚,还是离去的好。”
琪琪格大惊,心里嘀咕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呢?莫不是昨晚把我和侍女的谈话听了去?也不能啊,昨夜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音也都低得像蚊子嗡嗡叫了,怎么能听到呢?
琪琪格背过脸去,气呼呼道:“大哥当真不识好人心,昨夜我为大哥的事冥思苦想了一夜,一大早便来兴冲冲地告知你,不料你却要拍拍屁股走人。真让人寒心啊。大哥是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处处小心为宜,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大哥竟这等气量!好啦,好啦,本公子现在告诉你吧,我不是汉人,我是突厥人,家乡在遥远的朔北。”
孟诜着实吃惊不小,道:“那公子怎会在长安?”
琪琪格撇撇嘴:“怎么?不欢迎本公子吗?本公子素来爱游山玩水,就想了一个法子跟随使节团出来了。长安好是好,但没有牛肥马壮,没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没有雄鹰搏击长空,没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没有策马奔腾,更没有让人落泪的马头琴……长安除了人多,似乎没什么可去之处,唯有一件事让我不虚此行,那就是于千万人中让我遇到了大哥。”
孟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公子真是抬举在下了。公子的家乡甚是美好,真令人心驰神往,如在下有生之年能有缘一见便不枉此生了。”
琪琪格趁热打铁道:“天大地大,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我们没去过呢。对了,大哥,你知道我昨晚想到了什么吗?我家乡有一位神医或许能治好大哥的失魂症。”
“失魂症?”
“就是大哥这种情况,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我们那里称之为失魂症,那位神医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失魂症的治疗上独树一帜,有口皆碑。大哥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的人常年在马背上奔波,难免有摔下来的。我曾亲眼目睹有好几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头破血流,被救醒后像大哥一样失了忆,后被神医妙手回春,只用了数月就把他们完全治好了呢!”
琪琪格漫无边际地胡诌瞎编,说的头头是道。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孟诜喜出望外,信以为真。
“真是神乎其技。可是神医远在天边,在下无缘得到他的照拂啊。”
见孟诜动了心,琪琪格有些喜不自禁,道:“这个大哥无须担心。如大哥真有心一去,我弄两匹快马,一日千里,不日就可抵达。一则大哥可前去治病,二来可以见识见识大草原的雄奇壮美,岂不是两全其美?不过话也得说回来,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那位神医。他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知道他去向的人还真不多。而且找到也不一定能治好你的失魂症,因人而异。就看大哥是否敢冒险一试了!”
精灵古怪的琪琪格为自己留了退路,万一真相大白她还不至于无话可说。
“无妨,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下也要全力以赴。就算治不好就全当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了。只是在下一无所有,此行又要劳烦公子了,在下真是羞愧难当,不胜感激。”
琪琪格一拍桌子,挥斥方遒道:“大哥的豪迈犹如骏马雄鹰,真是让人敬仰。盘缠方面全包在本公子身上,本公子腰缠万贯,财大气粗,正愁没有知心的好友分享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与大哥千里有缘来相会,纵使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事不宜迟,明日你我就快马加鞭奔赴朔方,如何?”
“甚好!”
一切掌握在自己的股掌之中,琪琪格好不舒爽畅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将自己要提前与孟诜返回突厥的事告与了侍女。侍女惊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公主真是无法无天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侍女想劝阻,琪琪格却严厉警告她不要吭声,以免惊动了隔壁的孟诜误会自己金屋藏娇无法解释。
琪琪格千叮咛万嘱咐侍女一定要等她与孟诜离开长安后再去禀告突厥大使,侍女无可奈何,只好惟命是从。
翌日,孟诜立在福来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琪琪格的身影,琪琪格信马由缰而来。
“这可是产自突厥的汗血宝马,骏马配英雄,大哥试试吧。”
孟诜纵身一跃上了马背,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不同凡响啊。公子我们出发吧。”
二人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如风一样,很快就出了长安城。
从穷山恶水的大漠,越了千山万水,千里迢迢来到繁花似锦的长安,如从此以后真能与孟诜携手度过余生,那琪琪格死也无憾了。到底是天随人愿还是天公不作美?我们拭目以待。
长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又任性妄为,心情胃口俱佳之时暴饮暴食,情绪低落之时则不吃不喝,琪琪格落下了脾胃虚寒的毛病。这几日又在长安胡吃海喝,脾胃更是不堪忍受,行至长安郊外,琪琪格胃脘痛发作了,呼啸而来,疼痛难忍,忍不住用手按着胸口,汗如雨下,面色惨白,握缰绳的手力不从心,身子东摇西晃。眼看就要从马背上坠落,说时迟那时快,孟诜猛地抽了一下马鞭,骏马飞奔到琪琪格的一侧,孟诜拦腰把琪琪格抱了过来。
这惊魂而又美妙的一瞬间,琪琪格刻骨铭心,一辈子无法忘怀。
孟诜把琪琪格扶下马,焦急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琪琪格有气无力道:“胃痛,老毛病了,只是没有今日猛烈……”
说着,琪琪格就呕吐起来。
要是在以往,这种病孟诜几针下去就好了。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干着急,四下里张望,发现前方似有一户人家,于是让琪琪格骑上马,自己牵马而去。
“有人吗?有人吗?……”
一顽童跑了出来,又雀跃了进去。一会儿一位体态臃肿的大婶走了出来。
“大婶,这位公子身子突然不适,想借贵处歇息一会儿。”
大婶瞅了一眼孟诜。又去打量琪琪格,见她白静貌美,穿着不凡,流光溢彩,心里估摸着这人有些来头,应当有些油水可刮,便笑容可掬道:“进来吧,进来吧。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
孟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中突然想到了翁怀山教给他的食治法。这荒郊野外的,无大夫也无药可医,用此法或可一试。
大婶用打量天外来客一般的目光看着孟诜,道:“哟!你这人说的什么话!连锅都揭不开了哪有什么猪肚?收留你们不错了,还想吃猪肚,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孟诜又问:“那家中可否饲养猪?”
“真被你搞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家里是养了几头猪,你问这个干吗?”
“可否宰杀一头猪?”
大婶几乎要被孟诜气昏了,叫道:“杀猪?!你疯了不成?那几头猪可是我们一家老小一年的盼头!别说还不到宰杀的时候,就算要杀也不能杀给你啊!”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孟诜转过身去问琪琪格:“公子,不知你的盘缠所在何处?”
“在……我的包袱里……随便拿……”
孟诜麻利地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道:“买你一头猪够吗?”
大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耀眼夺目的金元宝,那金元宝足够买上几十头肥猪了。大婶心花怒放,忙不迭道:“够了!够了!公子跟我来,要杀哪头猪随你挑。”
那顽童拍着小手欢呼雀跃:“杀猪喽!杀猪喽!有肉吃喽!”
孟诜有功夫做底子,宰杀一头猪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肥猪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孟诜直捣黄龙,手到擒来,屠刀伸进去,游刃有余,一只血淋淋还冒着热气的猪肚就出来了。
大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问曰:“这位公子果真是爽利之人!上辈子是不是屠夫啊?”
孟诜答非所问:“有劳大婶给我准备一些生姜、茴香、胡椒、葱、盐……”
“好嘞,这些都是日常所需,都有!”
孟诜将猪肚洗净,生姜切块与茴香、胡椒一起放入猪肚内,又用针线将猪肚缝合。放入锅中,加水,大火炖熟。将米洗净,加入刚刚烧制的猪肚汁。半个时辰左右,一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猪肚粥端到了琪琪格面前。
孟诜将全身酥软乏力的琪琪格扶起,亲自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猪肚粥。
真是人间美味啊。估计这是琪琪格有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粥了。不曾想孟诜堂堂大丈夫还有这等细腻心思,竟然能烹制出如此美味来。琪琪格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水盈盈,频频向孟诜暗送秋波。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孟诜心无旁骛,只当琪琪格是男儿郎,又怎知她是女儿身?
一碗粥下肚,琪琪格全身上下温暖无比,胃不痛了,也不呕吐了,真是太神奇了。
“在下不才,在山洞里跟翁怀山前辈学了一点皮毛,这是前辈教我的。刚掉下山崖那阵子,我万念俱灰,不思饮食,伤了脾胃,也曾呕吐不已。翁前辈就做了猪肚粥给我喝,还给我耐心讲解着猪肚粥的效用。”
“具体怎样?愿闻其详。”
“猪肚粥食治作用主要在于健脾养胃,行气止呕。以脏补脏,以形补形,这猪肚自然是补脾胃的良方;生姜,辛散温通,能散胃中寒,和中降逆,被誉为呕吐圣药;茴香、胡椒均为辛温之品,能散寒止痛,理气和胃。猪肚粥各味相合,共奏健脾养胃、行气止呕之效。”
琪琪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孟诜又补充道:“脾胃是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人得胃气而生,失胃气而亡。琪公子,你得好好保养你的脾胃才是,每天糟践它日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这话平日里大夫也经常对琪琪格说,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今日孟诜这么一说她觉得很在理。
琪琪格叹气道:“可是我这毛病已经很久了,不知还能不能养好?又不知该如何养?”
孟诜问:“公子是不是稍微进食一些寒凉之物就觉得难受?”
“正是如此。大哥怎知?”
“脾胃虚寒之人大抵如此。这是由于长期饮食寒凉之物导致的结果。故公子以后要少食寒凉之物,饮食要有节律,不能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每餐最好八分饱,让你的胃张弛有度。除此以外,在下还可以教你一个秘方,如你能持之以恒,你脾胃虚寒的毛病定会一去不复返。”
琪琪格听得津津有味,乌黑明亮的大眼珠一眨也不眨盯着孟诜的面庞,越看越有味,觉着孟诜专注讲解的样子很迷人,都快把她的三魂六魄勾了去了。
“秘方?什么秘方?说来听听。”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方,也是翁前辈教在下的。公子家乡那边是不是以面食为主?”
“正是。”
“那公子以后再吃馒头之时可以把馒头削成片放在火上烤着吃,馒头是温性的,放在火上一烤温上加温,治疗脾胃虚寒最有效。”
琪琪格皱了皱眉,道:“我平日最不爱吃这等燥烈之物,不过既然大哥都说了,本公子愿意一试。”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若只图一时新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定不得其效的。”
“多谢大哥赐教,我一定坚持不懈。”
“你稍作休息,我再去端一碗猪肚汤来给你喝。”
望着孟诜离去的背影,琪琪格的心猛地不安起来。大哥这般好的人遭遇如此劫难,我不帮他也就罢了,怎能还把他骗至大漠?于心何忍?我的良心哪里去了?我几时变得如此狠辣了?如若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了对我毫无男女情分又该如何?强扭的瓜不甜。能留住他的人但留不住他的心啊。
琪琪格的心潮起伏不定,陷入了反省与沉思之中……
该启程了。
琪琪格牵着马,突然掉转了方向。
“公子怎么了?那是回长安的路。”孟诜一脸的疑惑。
琪琪格大声道:“大哥,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暂时不能去大漠了。是我疏忽了,请大哥海涵。”
孟诜爽朗笑道:“哈哈!无妨!那在下先跟你回长安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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