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冈青洲
青洲学识才力,较之艮山友松,不无轩轾,而专以精思攻苦,踵事涉历之,故其治术多出人意表。盖青洲次诸彦之后,熏陶之力固多,加之治疡之声,独擅海内,此其人与时为得宜也。
夫欲善外科,先宜精内科,何则?疮疡虽百端,不能出于阴阳虚实,苟审之而施之治法,则于外科无有间然矣。(青洲内外泛应,无不曲当。由其脉证分辨处,无不清晰。更由其内外合一处,无不贯彻也。)
学医者,如宋儒穷理,不先格知人身道理,而后审疾病,则不能至极致矣。(拙轩曰∶青洲翁常诵医唯在活物穷理之语,以教诱后进。洋学未辟之前,早着眼于此。故其截断之术,穷洋人所未穷之理。翁之于疡科,所谓斗南一人也。
失荣气瘿委中毒三病,先哲以为难治,予亦未得其治。尝视桥本驿工匠某,左颈下发如瘤者,因论价者曰∶此气瘿,恐数日后出血至死。果如其言。又视同病者,不过四五日迸血而死。如委中毒膝胫渐肉脱,骨尖黑蚀,恶汁出而死。世医动谓治此病审之时毒,就足胫而漫肿者耳。和州一妇人患失荣,疮未翻肉而口噤难饮食,试用五宝丹,肿稍减,口能食,而遂死。又一人与猛升汞丹,大瞑眩而病颇瘥,后再发至不起。
世所谓神仙劳者,与抑肝扶脾散,莪棱为主,兼服辰砂散,或左金丸则愈。
肺部有毒者,必见数脉不可忽。若微咳带咽痛,或吐白沫脉数者,为瘵状,遂至死。蓄血下利者,不可攻,攻之则反促死。宜谛其腹候及舌色,千金黄土汤,或黄连解毒汤主之。
伤寒汗出恶寒,近衣被则汗益多,去之则恶寒反甚,数日不瘥。与柴胡桂枝干姜汤,桂枝加黄汤等无效。或谵语不食,终至危笃者。盖有二道焉∶一则内热燃盛,津液溢表者,为越婢汤;一则表虚多汗者,为温经益元汤。(此证必舌上见白点。)
一处女年七八岁,两脚痿弱不能立,右足心发水泡,其状如火伤,刺之水出,泡溃而外生红晕,按之微痛,经二日水泡及足跗浮肿,指头色点黑,此痿弱更不能流通血气,故为毒肿也。先与桂枝加术附汤,时时以紫圆下之则愈。(此即东洞先生衣钵,东郭先生亦续其传灯。)
石淋非生会阴者,多生在阴茎中,割断去之,缝合贴膏,内插鹤羽茎补便道为妙。
手足创伤络喷血不止者,医或缝裁其络而血益甚,是与刺委中尺泽时缚其上际,则血愈出,其理同。
小儿解颅初起者,急与葛根加术附汤,兼以紫圆攻之则效。其证已成者,攻之则促命也。(紫圆能治上部毒,七宝丸能治下部毒,或以乾坤为二丸名。有理。)
创家眼中见黄色者,脱血候。
破伤湿治方见《证治准绳》,然不如越婢加术附,虎杖茎汤神效也。(拙轩曰∶虎杖根解散凝结,虎杖茎治破伤湿灸火热,见《青洲医谈》)
脏毒看法,先控肛门谷道腐蚀为广阔,下如赤豆汁。其臭甚者,脏毒也。毒甚为翻肉者,多不治。
舌疳疗之可救十之八九,先割去其腐肉,用熏药为主。然腐蚀及齿龈者不治,癫痫眼目紧缩者,瞳子散大者,俱不治。
乳漏久不愈者,始以祛毒膏为 ,后以长肉膏换之,内服葛根加术附汤,兼用端的丸。
眼胞或唇吻生疙瘩者,向里面取之为妙。
肿疡见流注状者,不论何因,与越婢加术附汤而可。(此初起者,至日久者,不割破去脓,则无治法。)
黄瘅始萌以三候为征,曰眼中黄,曰心下痞,曰小便黄是也。虽身色如故,有此三候,则为确矣。又瘅愈以眼黄去为征也。
喘息剧者,麻杏甘石汤,或麦门冬汤,方中加没食子效。盖没食子能祛胸中胶痰,而世医知者鲜矣。(拙轩曰∶治破伤湿以虎杖茎,治喘息以没食子,皆翁之发明。亦穷理中之事。)
痼疾与汞剂以小量长服为要,譬之如晴天灌一壶水于地上,漠然无痕,以小酌屡注,则水自彻底焉。
走马疳,其毒甚猖獗,经日则烂龈腐骨遂至死。若初起口臭出血时,早施治则尚可救。
文化十年六月,一儿年八岁,患此证,其腐已及齿龈,齿脱三四枚,服以芦荟消疳饮,兼以人中白散,不出旬日愈,齿再生矣。
痘疹虽出于后世,其证之阴阳治法之温清,与痈疽无异。(许叔微曰∶能医伤寒,则能医痘疹,能医痘疹,则能医痈毒。彼自伤寒悟入,此自痈疽入,道异而理同。名工所见略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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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破溃出血不止者,犀角地黄汤,兼三黄汤效。血止而痛不止者,与通明汤,外施蒸药则愈。
妇人头疮久不愈,诸药无效者,与桃核承气汤,兼用桃花散则愈,涂桃仁油亦可。
产后遗尿者,与参 汤加附子效,盖方中益智倍加为妙。(又一方红花、洋参各一两,上二味,锉用鸢一羽去肠纳之于肠中,烧存性,温酒送下。)
甘草干姜汤,能治自汗、盗汗,其理与承气汤治阳明自汗同,此汤又治胸胁偏痛,此皆毒迫于心胸所致也。世医不知之,徒就汗与痛施药,宜矣不得其治。
产后暴泄与胃风汤速愈。若数十行后,心下痞满者,宜与生姜泻心汤。
或曰,走马疳疔之类或然,余视至其死者与疔无异。喘家以紫金丹攻之,则吐浊唾臭痰而愈。白散亦能吐痰,然彼专吐在肺管者,此专吐在肺府者,其部位自异。
解颅初萌,与葛根加术附汤,时以紫圆攻之则愈,若渐甚如斗大者不治。又小儿四肢痿弱者,用前方而愈,是其证异而其毒同也。若痿弱脊骨突起者,及左右证异如偏枯者,不能急愈。
凡欲用麻沸散,先与半夏泻心汤疏心下,而后不用之,则不能奏效。(此法自奥村叟吐法脱化来。)
夫欲与麻沸散,宜审其证。若血色不爽,胸中有滞痰宿水,或心下痞硬者,不可与之。
先治其证候,而后不施之,则误人不鲜。又服麻沸散不瞑眩,则不可施术,误施术则亦害人矣。
发痫角弓筋惕,气急促迫,或叫呼者,与甘草干姜汤效。
委中毒初发寒热甚,委中肿痛,后黑色腐坏,针之黑血出无脓气,膝盖肉脱,宛如天刑病,人证固属不治。
痉病初发,必两腮刚强,先与葛根汤,可针于合谷及发际则治。若见脱候者,十全大补汤加荆芥、附子,兼用豆淋酒加荆芥。然角弓反张甚,水药不下咽者,及口开者,不治。(传云∶痉病握手者刺合谷穴,其深一寸五分或二寸,刺发际以浅为佳,铁针尤良。)
破伤风其初项背强,或言语謇涩寒栗者可治,宜葛根汤、续命汤类,无患子、虎杖茎二味煎服亦效。若至角弓反张,则多难治,产后痉病亦同此法。
痉病脉浮涩为吉,若浮数者必再发。
一妇年五十余,患舌疳,其形舌傍疳蚀如翻肉,而腐烂及于齿龈,乃以腐药拔去其翻肉,服以黄连解毒汤,而外用熏药者,凡百日,余毒尽,病痊愈。
行熏药者,后不用下剂,则无全功。舌疳者,用紫圆。若由霉毒者,龙门丸主之。
近世患真流注者,甚少,今见流注状者,身体必为疮痕,与《外科正宗》所论大异。
一人年二十余,腋下漫肿,按之少痛,其状似痞癖,而其左足有疮痕,因为外因流注,与越婢加术附汤,时时以紫圆下之愈。
鹤膝风或结顽毒固难拔者,宜乌头汤、桂枝加术附汤等,加角石。凡治毒难动者,为角石专长。
霉毒上攻凝结头项者,与桂枝汤,加茯苓、苍术、乌头、细辛、防风,兼用消毒丸。
苓桂术甘汤加附子,能治黄胖病。胸中有动气者,为铁粉、蜀漆主治。
疝施针刺,清水出者,不脓溃。血水交出者,必脓溃。脓溃者,反易治。
乳岩有经水者易治,经水断者难治。又乳岩者,怀孕则其核忽成大也。
胀满一证,有因水气者,有因结气者。水气者属实,故易治。气结者多虚,故难治。
吉雄元吉曰∶患胀满而死者,荼毗之肠中一块凝然存,视之坚硬如石。西洋人曰∶腹胀病动胀大管生如肉瘤者,四肢血脉为之妨害,渐至手足削小,或然。
狂痫血晕,其证相似而异,不可不辨。狂者妄语不止,痫者易惊,物剧至角弓反张。血晕,精神昏冒,甚者口噤,此证汗出脉无胃气者死。
狗伤外贴中黄膏加杏仁、甘草,内服黄连解毒,加木鳖子,兼食蟾蜍脍为良。
脱疽觉痛者,未腐蚀也。不知痛者,既腐蚀也。
肩凝腰痛左手有创,右手有块,处处疼痛者,流注毒也。宜与越婢加术附汤,时时以紫丸下之。若虚脱者,宜参 桂附剂。
金创在膈膜者,不论迟速必死,在脐上者为险,在腹者不用 ,近脏腑故也。
矾石、巴豆、斑猫、乌头等毒皆属热,故解其毒以冷水为佳。(按∶天地间不论草木虫石,凡称酷毒者,皆辛热品也。故解毒药以苦寒为主,如黄连解毒汤、苦参汤是也。)
腐药最为瞑眩,不可不知。一病患臀上施腐药,其毒忽上攻冲心死。
腐药瞑眩,其证微者,恶寒发热,或渴,或饮食不进。剧者烦渴或烦闷,其毒迫于心下,遂至促命期,急当救之。宜黄连解毒汤,甘连加石膏绿豆汤等。
产后战栗者,血气新虚,邪气袭之也。先与荆芥沉香汤,或与十全大补加荆芥、炮姜。
更虚者,又加附子。盖战栗至四五发者难治。然脉缓者可愈,紧数者为不治。
产后血虚,舌赤烂痛者,八物汤加鹿胎霜奇效。鹿胎霜亦能治产后下血不止者。
身体疼痛,概因血气凝滞,如金创天刑为痛者是也。故与行气剂则愈。
疝病根抵于少腹,故大肠下垂阴囊也。宜先辨其难易而施治法,阴囊偏坠渐肿大者易治,阴囊有消长而痛引少腹者难治。余尝遭阴囊消长证施针刺,则大便随下,不堪臭气,大困矣。又有因霉毒偏坠成顽肉者,宜以剪刀割去之,若贴腐药反害。
胃脘痈疑似肺痈而不止肺部,痛亦连少腹,吐脓血也,治法宜排脓散、桔梗白散。小儿发解颅者,其初必发热,牙关紧急天吊,宜先其时治之。葛根加术附汤兼紫丸,为得矣。若解颅证已具,多不治。
角弓反张无吐下者,急惊风也。搐搦上窜吐下者,慢惊风也,四逆汤、柴胡抑肝汤、惺惺散、清脾散。或的里亚加随证投之。后藤氏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未知其应否也。急惊风则病间明了,慢惊风则病间似睡,以是为别矣。慢惊风则发以上必昏冒,多属不治。
偏枯不论老壮,可用桂枝加术附汤。其急迫者,以紫丸下之。诊其腹不拘急者可治,拘急者不治也。是气不能循环者,故虽下之,拘急不解也。
中风偏枯发作有时,多属痫家,桂枝加苓术附汤时时以紫丸下之。药不久服则难治也。
又妇人手臂屈伸不止者,痫也,大七气汤治之有奇效。(拙轩曰∶以上数十则,尽是实际实语,翁精神之所注,百读不厌,学人宜奉为金科玉律。)往年门人服部方行,(字子执。村上医员。)喜先生说,就其书中抄录之,为叙其略曰∶先生医术内外理,随证应变,浑从实际来,故方有准则,术有活用,后学不可以不研究焉。因请正于余,时方行婴脚疾遽没,后余有此着。乃删润其稿以表遗爱,且系以小诗云∶多年曾乐与余游,岂计 遗忽一秋。残月当窗人不见,满天风露滴空楼。